小女孩还想说着什么,旁边一个生得粉雕玉琢的,分不清是男孩还是女孩的小孩子走过来,把她拉了过去。
“哎呀,我娘说了,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会有坏人的!”
“桃桃,你快过来,我们一块多捡点,我娘想做槐花饼呢,等下我分给你吃,我娘做的可好吃了……”
“好耶!我帮你,我们一起捡!”
小女孩听到有吃的,双眼亮晶晶的,一下便将那个好看的大人扔在脑后,便又兴高采烈地同那小孩子跑走了。
那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听声音听出来是小男孩。
谢临渊侧过身,目光在那小男孩身上停了片刻,后又移开视线,走了。
不知为何,他又随着槐花走到了一处更为偏僻的地方。
这里的槐花开得更盛,春风一吹过,便像是卷起了千堆雪。
谢临渊没有魂魄般地,像个孤魂野鬼般地游荡着,他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当有一片花瓣忽然飘着落在他眼睫,他眨了眨眼伸出手去,又落到他掌心时,谢临渊停了下来。
春风轻柔,花香清幽,他怔愣着,无措着,当他朝前看去,那双干枯的桃花眼彻底碎裂,血泪毫无征兆地流了出来。
在不远处的槐花树下,在晃荡着的,热烈的春日阳光下,一女子身着绿衣,长发被简单的丝绦挽着,结成了个辫子垂落而下。
她不施粉黛,无任何妆点,但是,此时此刻,她蹲下身捡拾着槐花的笑颜是那么的明媚而娇艳,鲜活而生动。
那是整个春天都比不上的颜色。
骤然间,他许久都不敢再想起的,那个春日雨后抱着花枝的少女又闪过眼前。
和眼前他所看到的身影,渐渐重叠。
刹那之间,谢临渊那早已凝滞的,冰冻的血液一下沸腾起来,翻滚着,像是岩浆,像是巨浪,将将要冲破他的胸膛。
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奔涌,如雪冰冷的肤色终于有了些血色,似又重新开好的桃花,美到透出了艳丽之色。
谢临渊仿佛活了过来。
但是,下一刻,也是当他意识到他看到的是谁时……谢临渊却是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竟是,竟是……不敢再靠近她了。
第33章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谢临渊怕会伤到她。
他怕他的靠近……会伤到她。
春风慈悲地拂过他头顶的槐花,落在他发上时,谢临渊却是久久地怔在原地,不敢往前半步。
好像他若是往前半点,那副画面便会寸寸碎裂。
那个在春日阳光下笑着的女子又会变成浑身是血的模样。
谢临渊便是这样停在了原地,看着她。
看着她捡拾花枝,看着她侍弄花草,看着她坐在门外的摇椅上看书,许是看累了看困了,便把书罩在了脸上,睡起了觉来。
缠着丝绦的头发垂下,轻轻拂过了地上的落花。
这是个春日里的好天气,日光明媚又带着暖意,风轻轻柔柔,吹过时,风里尽是馥郁花香,青石板上花瓣被卷着飘起,又缠上女子垂下的乌发。
盖在她脸上的书被风吹到了地上,哗啦啦翻着页,她头顶上花枝摇晃,漏下的日光也在她白皙的脸上晃着。
她脸上光影交错着,几片花瓣落在她脸上,她似是微微皱了眉,却没有拂开。
风越来越大,山风呼啸着,漫天花瓣纷落如雪,谢临渊怔怔看着,怔怔看着,那双桃花眼笑着扬起,里面似乎重新漾起春水潋滟,也浮起了山岚般的泪雾。
她活着,真真切切地活着,自在欢快地活着。
这才是她。
这个事实让他狂喜,也让他心里从不曾愈合的伤口又撕裂着流出血来。
谢临渊哭着,也笑着。
对她而言,前尘往事,至此种种皆如青烟。
但他被困在了里面。
他因为罪孽被困在了里面,困在执念和扭曲的欲望里面不得解脱。
至此,他方知,他和她之间……为何会如此。
他以前又做了什么。
他原本要的……并不是折下那枝花,让花枯萎,而是让那花盛放。
就好像当初看到的那个抱着花枝的绿衣少女……并不是想摧毁她。
一开始,他只是想……靠近她。
靠近她。
想让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想让她也看看他,不要总是看着他哥……
想让她……也对着他笑。
但她,从不会如此。
她害怕他,也恐惧他,看向他的眼神永远都是抗拒和惊慌,身体瑟瑟发抖着,全是掩饰不了的颤意。
后面,他哥死了,他竟是庆幸他哥死了。
然后,太多太多的欲望和不可得的执念交缠在一起,扭曲在一起。
不甘,嫉恨,占有,掌控,毁灭……
但最后,已是无可挽回之势。
他抱着她走出那间屋子时,手上全是她的血。
全是她的血。
她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到……他的确可以轻而易举地撕碎她。
他分明清楚地知晓,却还是做了。
他的爱对她而言,不过是痛苦,不过是一把刺向她的锋利刀剑,不过是那个把她困在黑暗里的房间,所以,她才会说,他只会是谢临渊,是么。
谢临渊,只会是这样吗。
不……
为了她,他可以不是谢临渊。
此时此刻,谢临渊看着苏暮盈,想靠近她,又不敢。
面对她,他以往的张狂姿态全都成了小心翼翼和惶恐。
因而,他只是看着,什么都没做。
只是站在树下,怔怔地看着,似是陷入了幻境里。
陷入一场让人沉溺的梦境里。
直到一个小孩子的声音蓦地打破了这些寂静。
“娘亲!!!!”
“娘亲!我回来啦!”
“我和桃桃一起,捡了好多槐花呢!”
“娘亲,我去洗干净,娘亲可以做槐花饼吗,娘亲做的最好吃了,我好想吃啊……”
“桃桃也想吃,明天我拿给她……”
“娘亲……”
谢临渊眼瞳骤然放大,血丝蔓延。
是那个小孩……
在槐花树下捡拾槐花的小孩。
原来是她的孩子。
也是他的孩子。
他和她的孩子。
——
苏暮盈在这个小乡村里待了快四年。
她刺绣,教书,种花,种菜,养小孩……这四年的时间过得非常的缓慢,也非常的舒适。
她再也不用惶惶度日,不用待在那间黑暗的屋子里,不用瑟瑟发抖地看着他,承受他一寸寸的,几要将人吞噬的目光。
她过得很自在。
她的孩子也很乖,很听话,在像棵小树苗一样,一天天的成长着。
她也可以经常去看看她爹娘,替他们扫墓,和他们说说话。
这就是她想要过的日子。
在这样的乱世。
她几乎要忘了,如今还是乱世。
偶尔,她会从别人那里听到他的事情。
又不像是他的事情。
她听到有人说,守着安州的那位谢将军自大病一场后,便像是换了个人。
他停止了征战,修筑防御工事,让士兵开荒种田,他率领的军队纪律非常的严明,从未有扰民之事出现。
他还打开了安州与周边其他城镇的商贸通道,使得贸易往来较之从前频繁了许多,虽大梁还是割据之势,一分为二,但自谢临渊驻守安州之后,安州竟是比从前繁华了许多,也安定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