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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枭雌_分节阅读_第26节
小说作者:鸣蒂   小说类别:历史架空   内容大小:989 KB   上传时间:2025-12-28 14:06:45

  对面那兵会意,给他回了一个不言自明的猥琐笑容。

第34章 夜墙画角

  星疏月淡的夜幕落到了幽州城里。

  城中街坊一片昏暗,只城头和几处巡防值守的街道上,有火把的光亮在跳跃。

  兴义坊内东墙边上,也支着两架忽明忽暗的大竹灯笼,偶然一阵夜风经过,灯笼里的火苗跟着抖动起来。

  坐在灯笼边守夜的人抬手把自己的领口收紧了些,虽然开春后不用拢炭盆了,但是外面的晚风往身上一吹还是挺冷的。

  对面的人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动作,轻声说道:“鲜娘子,你冷了?屋里炉子上坐着热水,你进去喝杯茶暖暖身子,这里有我。”

  她们是今天一同跟花豹子进城的,妊婋等人离开兴义坊时,这边还剩了十三个寨中人,傍晚她们在粥棚里给流民们煮了几锅青菜麦饭,又给每人分了一根军粮肉干配饭。

  等忙活完天也黑了,她们自发排了守夜班次,在坊门和东西两侧墙边分几处坐在灯笼旁。

  鲜娘子跟一位寨中管盐矿的娘子排在第一轮东墙边守夜,那管矿娘子也是个热心肠,瞧她方才缩脖子,于是关切地提醒了她一句。

  她想了想,从坐垫上站起来,朝对面人笑了一下:“好,我去去就来,也给你带一杯。”

  她们在附近留出了一间小窄院,供守夜的人轮流休息,但是院门朝着另一头的巷子,鲜娘子需要从旁边绕过去,她往院子方向走的时候,抬眼瞥见了对面的一条巷子。

  那条巷子里,曾经有她的家,从前也常有这样昏暗的夜,她仿佛能看到过去的自己推着刚收摊的馄饨车往家里走去。

  白天她好几次路过这个巷子口,都没想过要进去看看,但此刻她忽然不由自主地抬脚走进了那条巷子。

  她在这里住了将近六年,在此之前,她是城东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七岁被人牙子卖到府上,分在厨院里做帮工学徒,长到十五岁上又被分去伺候老太太,从添茶喂鸟的小丫鬟到近身伺候的大女使。

  府上大老爷曾相中她,想要来房里做小,她求了老太太庇护,老太太怒斥了长男一番,仍将她留在身边服侍,直到她二十五岁那年,老太太寿终正寝,大老爷在灵堂为母亲哭了一场,起身时不慎跌了一跤,竟跟着去了,后来新当家的少爷说府上人多开销大,放了一批人出府,其中正有她。

  放人的时候,府上收了当年卖身钱的三倍,把她多年攒的赏钱几乎吞了个干净。

  走投无路时,还是几个没被赶出府的媎妹私下里凑了些钱给她,她转遍整个幽州城,才找到兴义坊里这处不起眼的小窄屋,半赁半买地住下来,开始重新讨生活。

  好歹是曾在府中见过些富贵的人,虽然那些过眼繁华其实跟她并没有什么关系,但被赶出府对她来说还是如同从云端跌落。

  幸而她从来不是怨天尤人的性子,没有一直沉溺在落差中,很快放下了过去的体面包袱,反正自己有手有脚,又在府中历练多年,总不至于饿死在外面。

  她拒绝了几个要给她说亲去当填房的,埋头做起各种低廉帮工,攒了些本钱后,就包馄饨出去卖,每日清早在西市出一次摊,回来后做些替人浆洗缝补的活计,等到夜间坊门下钥后,她还会在坊内小巷里再出一次摊卖消夜,每日忙忙碌碌睡不上三个时辰。

  就这样终日无休地过了六年,她才陆续把媎妹们的钱连本带利还上,又把住的房子买了下来,日子眼见就要好起来时,鸡毛贼来了。

  月亮四周的云渐渐被风吹散,月光变得明亮了一些,给她从前住的那间小窄屋罩上了一层银霜。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内各处摆设一成不变,只是都落了一层灰。

  鸡毛贼没有往这些坊内窄屋扫荡,后来朝廷军进城,也只是在屠城后封锁了无人的坊巷,所以这屋子里还是她走时的模样。

  她没有在屋里停留感怀,径直走到大柜前,打开门拽出两件纩衣,自己披了一件,手里拿了一件,转身走出了这间小屋。

  衣柜里还有她过去常穿的布裙子,其中有几条她记得自己曾经非常喜欢,但她一条都没有拿。

  自从被鸡毛贼押出城,半路逃去橫风岭投奔妊婋,在豹子寨里安了家后,她就和大家一样,只穿最便捷的裤子。

  虽然如今身边的人还和从前这里的街坊一样,因她那面“鲜”字招客旗喊她鲜娘子,但其中的意义已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到了豹子寨后,她凭借过去在府中打理老太太院中大小事的经历,加上又能识文断字,很快被花豹子邀入管家娘子的行列,管起了寨中房屋修缮及分配琐事。

  因她凡事安排得面面俱到,寨中人住得舒心,都敬重地称她一声鲜娘子。

  她也认真想过名字的问题,过去在府里被呼唤了许多年的丫鬟名字,她早就不用了,既然大家都习惯了叫她鲜娘子,那就干脆以此为姓,后来她又在妊婋那本认字书里给自己选了名,现在她叫作鲜婞。

  离开自己从前的屋子,鲜婞来到值夜的小院里,跟正在这边休息的几个人打过招呼,拿起炉上的滚水泡了两杯热茶,端着快步走回东墙边。

  “我给你也拿了件衣服。”鲜婞把手里其中一杯茶递给那娘子,又把搭在肩头那件纩衣取下来,悄声说,“入夜了凉,你也披上点吧。”

  鲜婞正要将衣服递给她时,忽然听到有什么东西从身后墙头掉了下来,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鲜婞一惊,回身时手里滚热的茶正好泼出来,将地上的东西烫得发出了声响。

  男人的痛苦低呻。

  鲜婞低头细看,是两个男人翻进墙时撞到了一起,她的茶又正好泼在了其中一人裆上。

  鲜婞见状当即把杯子一扔就扑了上去,用手里的纩衣袖子死死缠住捂裆男人的脖颈,又用膝盖抵住他的后背,将他按在了地上。

  对面那娘子反应也不慢,立刻冲上来扣住了地上另一个男人,粗壮的臂弯勒得他连翻白眼带蹬腿。

  这时墙外面传来一句嘲讽:“你们啥水平啊,翻个坊墙也能摔,怎么听着好像还撞翻了罐子?等着,我们来了。”

  这话说完不久,又有三个男人从墙头上先后跳下来,落地后很快被等候在墙边的二人用闷棍敲翻,倒在了地上。

  那几个男人在地上脸对着脸,只是他们已经看不见彼此了。

  鲜婞见这几个男人没动静了,弯腰捡起地上的纩衣掸了掸灰,又侧耳听了听墙外面,没再有说话声传来。

  等了一会儿后,确定外面没有人了,鲜婞对面那娘子才扔下手里的棍子,把灯笼挪过来,细细照着地上那几个人,都穿着军服。

  这倒并不让人意外,她们在这里安排人轮值守夜,就是想着两坊内流民都是妇女,外面那些值守官兵未必没有起了歹意的,花豹子走之前也再三嘱咐过她们,夜间要格外注意防范。

  这时在轮值守夜小院里休息的人,也都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纷纷起身拿着棍棒跑了出来。

  到了东墙边,见有五个人被撂倒在地上,大家一起围上来,鲜婞指了指巷子尽头一间破旧矮房:“先抬到那里面吧,找些东西盖住。”

  那矮房是她们提前选好的,年久失修没有人住,众人听了忙伸手要来抬尸。

  “等下,这两个还有一口气儿。”跟鲜婞一同守夜的娘子卷上袖口,弯腰捧起脚边两个男兵的头,挨个一掰,只听“咔咔”两声闷响,颈骨断裂,“行了,抬走吧。”

  鲜婞看她们抬着几具男尸走远,又侧过头听了听墙外面,一片寂静,看来暂时不会再有人翻墙进来了。

  这一晚,除兴义坊东墙这边翻进来五个男兵外,善通坊西墙处也被守夜的逮到了四个男兵。

  那四个人与兴义坊这边情况相近,都是在翻进坊墙后一落地就被扣住勒杀了,死得悄无声息,守夜的几人把他们塞进了附近巷中一间废弃旧院柴房里。

  到拂晓时分巡防队点人,来换防的百户发现队中少了九个人,于是问众人发生了什么事。

  那队巡防兵昨夜原本都有心要翻进坊作乐的,后来他们决定轮流前往,其中有九个性急胆壮的先去了,谁知一去不复返。

  余下的人以为他们在坊中纵情流连,碍于进去的人中有一个是带队的什长,其余巡防兵不敢擅自离岗去寻,恐扫了什长的兴致,只得在外面暗骂了整宿。

  直到天边泛白,那九个人还没出来,巡防兵们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来换防的百户听说了原委,面露不悦,这种事他派班时就料到了,原本想着若他们只是轮流进坊做耍,天亮时仍旧归队,他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带兵就是要这样宽严并济才能拢得住人心,纵闹出来,只说是你情我愿暗地私通,稍加训斥做做样子便是了,那些流民也奈何不了官军。

  可是走失了队员,事情就变得有些麻烦,他免不了要去向守城校尉和府衙司马知会一声,再带人进坊搜寻。

  那百户训斥了众人几句,让身后的人在这里换完防,将昨夜当差的巡防兵都带到指挥府,来找校尉拿主意。

  这队人才来到指挥府门前,正见昨日进城的那位府衙司马带了几个吏臣也在这里。

  穿着司马官袍的妊婋转头瞥了那队巡防兵一眼,已料到两坊里昨夜发生了什么。

  她和花豹子昨日跟两坊里的寨中人交代过,若逮到有人半夜闯坊,一律勒死藏于无人处,她们今日会在指挥府加以斡旋,让流民和军粮经查验后先行离城,再做坊巷搜检,等到城中守军发现尸首追出城时,她们按计划已经进山了。

  不多时,有人从指挥府中走出来,先请妊婋等人进去,又去问那百户有何事,等到百户走进指挥府正院堂屋时,妊婋已在这里坐着喝上茶了。

  派三百兵护送军粮和流民出城的事,妊婋昨日在清点粮仓时有理有据地说服了守城校尉,今日把军令文书补上就可以离城了。

  守城校尉拿着盖了印的军令正要叫亲兵去点人,见那百户来了,说两坊巡防队里有兵走失,请令搜坊。

  妊婋见那校尉听完面有愠色,她端着茶盏悠悠开口了:“怕是在哪里躲懒睡过了亦未可知,将军就派人去查查吧,我可以在这里等着。”

  听妊婋语气里似乎带些看热闹的味道,那校尉也猜到走失的兵定是翻进坊了,眼看裨将剿匪班师在即,他不愿将此事闹大,叫刺史府的人看笑话捏了他的把柄,于是他沉着脸吩咐身旁亲兵:“照常去点人点粮,先把军粮和流民送出城,再去搜坊。”

  那亲兵得令刚转身要走,忽然从外面急急跑来一个兵,进堂屋禀道:“将军,有流民反了!”

  妊婋斜了那人一眼,听校尉问道:“哪坊的流民反了?”

  “是营房旁边巷子里安置的男流民闹起来了,出了人命,请将军去看看。”

  那校尉刚站起身,又有一个城墙守兵走进来再禀:“将军,大帅从平州派了一支人马回来押解军粮,已到城下了,请令开城门。”

  妊婋听了这话,趁转身放茶盏的间隙,看向站在她身后穿着吏臣官袍的花豹子和厉媗,三人皆是面色一凛。

  城内外两桩突发惊变,打乱了她们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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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1]“婞”,xìng,音同“幸”,字意“倔强”

第35章 天际征鸿

  妊婋放完茶盏,定了定神,起身对守城校尉说道:“自然是军粮最为重要,将军请忙要务,流民那里,我带人去看看。”

  那校尉也是这样想的,眼下裨将尚未回城,大帅派回来的人他必须得亲自接待,于是他点头说道:“有劳长官安抚流民,若有违了军令的兵,等我随后前往处置。”说完让旁边百户和前来报信的兵都跟妊婋同去,随后便带几个亲兵离开了堂屋。

  妊婋几人也动身往外走来,到门口见昨夜在兴义坊和善通坊外当差的巡防兵,还站在指挥府外面候着。

  因突发的这两桩事,进坊搜寻失踪巡防兵的事只能先往后稍稍,那百户便叫众人散了,只说待晚些再细细查问昨夜的事。

  安置男流民的营房边窄巷,与指挥府隔着五个坊,妊婋等人一路疾走,来到那巷子口时,见这里有几个城防兵在站岗,一片静悄悄的,不像是有人闹起来的样子,但是空气中能闻到一股浊臭的血腥味。

  站岗的兵看到她们几人,又看到同来的百户,忙行了个军礼。

  在过来的路上,妊婋等人听那报信的小兵细说了原委。

  昨晚入夜后有几个没当差的男兵,在营房里闲聊起隔壁巷子里安置的男流民,说里面有若干瘦弱清秀的残疾少男,几个好男风的男兵聊到心痒处,相互撺掇着起哄,结伴从营房边残墙翻进巷子里做耍。

  那几个男兵进到巷子里玩了整宿,至天明时发现有两个人没气了,几人见状慌得要走,恰被一个老男人撞破,扯住叫嚷起来,引得左近的人都来围观。

  那几个男兵见状不管不顾地就往外走,流民中有几个年老的也不肯示弱,非扯住他们要找他们军长官讨个说法,至少换些干粮钱财赔补。

  就这样连拉带扯,吵嚷不休,也不知到底是哪边先动的手,总之很快挥拳飞腿地打成了一团。

  男流民虽说都是老弱病残,奈何人多势众,几十人围打起来,那几个男兵没多久便落了下风,个个鼻青脸肿地哀嚎。

  这时旁边营房里听到动静,有跟那几个翻巷子男兵相熟的,都跑来看热闹,到这边发现是自己人挨了揍,也跟着恼羞成怒,说他们袭击官兵等同谋反,于是对着那群男流民举刀便杀,霎时间巷内一片血流成河。

  直到有两个什长带人进来制止,才平息了这场混战,又将几个涉事男兵和所剩不多还活着的男流民全捆了起来,带回营房听候发落。

  起初那报信的小兵说起巷中混战时,还有些避重就轻,只说那些男流民无故袭击城防兵,意图作乱,所以被城防兵自发绞杀。

  还是妊婋多问了两句,那小兵才支支吾吾地说了前情,等几人一起来到那巷子口时,她已将整个经过都弄明白了。

  妊婋让那小兵引路,众人一齐走进巷子里,直至巷子中间一座矮房前,见到地上躺着许多衣衫褴褛血肉模糊的尸首,再往远处还有散落的零碎肢体,引来许多蝇子上下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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