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如同刀子一般又把孟令仪鞭打一遭。
她默默捏紧了手中的扣子,低声骂了一句:
“我就不应该把它给你。”
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扣子塞进袖子。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就神色恹恹地趴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她该怎么办呢?现在好了,她的心上人糟蹋她的心意,不仅如此,她还阴差阳错坐实了他的误解,赵堂浔此刻定然真的以为她心仪赵堂禹。
想解释,可又气他丢了她的东西。从前她还幻想如何隐晦又温情地让他知晓她的心意,悄悄谋划那个场景。可心意还没说出口,就被一盆水浇灭了。
此刻,若是真让他知晓她心仪他,她反倒觉得丢脸,觉得输了,他这样对她,若是知道她心仪他,会很得意吧?
想来想去,最终感伤地掉了几滴眼泪,明日,她也绝不会再舔着脸去找他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两人彼此当真如同陌路人一般。赵堂浔人前配合她,说她一直在尽心尽力地给他治病,即便没有什么好转,可事实是她再也没有去找过他。
有时,两人碰上了,疏离地打个招呼。孟令仪偶尔想说几句话缓和关系,却发现他对自己的态度比初见时更为恶劣。
他时而连装都懒得装了,冷着脸:
“孟小姐,你再这样,若是让十五皇兄吃味,你要我如何自处?”
孟令仪只能咽下一口气,安慰自己也要有魄力,绝不会再向他低头。
*
转眼,年关一过,春风还没吹呢,白日里便暖和起来,不少春花争相冒芽。
春朝节是本朝官宦人家少男少女设宴结识的好时机,本朝民风开放,少男少女们在定亲之前,往往会在这样的雅集上相看,总好过盲婚哑嫁。
还没过年那段时间,孟夫人本就要催促孟令仪快快回家,可听了旁的夫人说起京城的春朝节,便寻思让她借这个机会也相看相看。
孟令仪颇为惊讶,毕竟上次大哥托赵堂禹带话给她说孟夫人已经为她在扬州相看好了人家。
孟夫人只说,八字还没一撇,若是应天府有更好的选择,那也可以转圜。
孟令仪不以为然,还和徐慧敏就此说笑了几天。不过她倒是乐见其成,一个原因是想和徐慧敏待在一块顽,另一个原因,即便上次又委屈又难过,可她对赵堂浔依旧没死心。
就算人她拿不下,但她至少能把他的腿治好吧?
按照她的诊断,也该好了,所以她想再观察观察。
花朝节当日,本次设宴是在皇城外十五里的山庄。
还在路上,孟令仪就听徐慧敏给她的小道消息,今日宴上,有一位冯小姐,从前曾与赵堂浔订亲。
“订亲?从前?”
孟令仪不由得有些惊讶。
“不错,冯媛的父亲是太子一派的大员,从前十七殿下风头正盛,文韬武略样样出彩,多少女子都仰慕。太子大概是为了压制十七殿下,所以把部将的女儿许配给了他。”
“后来,皇后娘娘母家出事,牵连了太子,形式大变,十七殿下也去敌国为质,冯家早已投靠四皇子一派,这亲事,自然也没人再提。”
“那……那十七殿下对这桩亲事……”
徐慧敏白了她一眼,料到她要说什么:
“他呀,全听太子吩咐,太子殿下让他娶,他也没什么在意的。”
孟令仪点点头:“原来如此。”
“所以我早跟你说,我一直觉得他不正常。我从来没有见他对哪个女子有什么不同,所有的例外都是对太子殿下。”徐慧敏一脸神秘:“而且,那个冯小姐,可是对他念念不忘呢。”
孟令仪还没来得及多问,马车已经到了地方。
她下了马车,刚好看见赵堂浔被百川推着过来,二人对视一眼,都装作没有看到对方。
宴会刚进行到一半,孟令仪却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赵堂浔竟然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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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重要情节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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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枭心鹤貌(一 加更) “可是我喜欢……
赵堂浔刚从西泉为质归来,太子妃便开始为他四处求医。没过多久,孟令仪就来了。起初,赵堂浔刚回来那段日子,浑身伤痕累累,瘦骨嶙峋,几乎见不了人,如今,虽然仍旧站不起来,但总归看上去好了太多,这也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面。
他从前虽因身份不少被闲话,可自从被太子从宫中带回之后,渐渐在众皇子中展露头角,不仅智谋过人,尤其是武力超群,看上去文质彬彬,可带兵上阵毫不含糊,杀人如麻,不带丝毫犹豫。他人生的好,在众皇子公子之间是独一份的清俊模样,不少小姐也惦记他。
这样被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却始终逃不过命运捉弄,如今更是连正常人都不如了。
宴席之上,男女对坐,周遭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往赵堂浔身上打量,目光多是惋惜,间或是讥讽。
孟令仪和徐慧敏共同坐在女子席上,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那是十七殿下吗?他那腿怕是永远也好不了了吧?”
“谁知道呢,我听我大哥说,西泉那地方折磨人的手段可多了,现在看上去光鲜亮丽的,早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以后还是多多避着吧。”
“我还以为他不会来了呢,这样的场合,若是从前,他定然是要被多少贵女捧着的,可如今,已经是废人一个,唉...真是可惜了这样一张脸。”
“是啊,说来也是命不好,从那样的娘胎里出来,就算曾经昙花一现,可又能辉煌到何时呢?我听宫里人说...”
孟令仪不禁皱眉,周围人的声音细细碎碎,或是怜悯,或是高傲,或是讥讽,在她听来,都是不堪入目,私底下更不知说成什么样呢。
起初,她原也以为他如今落到这般境遇,想必是不会来了,竟不想他竟然来了。她也有些疑惑,难道这里有他放不下的人吗?又或者,借着这个时机,他有什么事要干?
她端起一杯茶,接着喝茶的遮掩,向对面看去——宴席上都是少男少女,他话少,性子寡淡,想来也是没什么朋友,周遭众人都在谈天说地,而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面上是柔和的笑,静静品尝着面前的茶,看上去格格不入。
那日他和她划清界限之时,她正在气头上,她对他那样好,却换来他如此糟蹋她的心意,因为他与旁人几句闲话否定她的付出,下定决心绝不会再找他自取其辱。
可现下,却又止不住地有些心软,也许对他来说,愿意同她多说几句话,已经是很大的努力了吧?
“都别说了,这样背后议论人有什么意思?当初你们一个两个天天十七殿下长十七殿下短的都不记得了,人家好着的时候,人还没见到脸先红上了,恐怕做梦都是梦着的吧?如今又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这么瞧不起,人家一来,不也巴巴地盯着人家看吗?”
孟令仪闻声回头,只见一位穿暗红色衣裳的小姐低低斥责周遭方才闲话的姑娘们。
这位红衣小姐体型纤瘦,脸有些长,五官端正,端的是不怒自威,她眼睛细长,看人总是昂着头,被她那么一骂,方才闲话的小姐们都红了脸,骂骂咧咧地闭上了嘴。
红衣小姐收了气,往前一看,就见孟令仪正看着她,还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她愣了愣,莫名其妙地别过脸,她从未见过这位小姐,更不懂她笑什么。
孟令仪被她这样对待,却也不恼,她打心底里佩服这位小姐,若不是怕又闹出更大动静,她真想站起来给她鼓掌。
徐慧敏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附耳道:“这位便是冯小姐了。”
酒过三巡,诸位公子小姐们面上矜持得体,实则暗中都在互相观察,暗送秋波。
孟令仪和徐慧敏一晃神的功夫,等她再抬头,赵堂浔的位子已经空空如也。
身后,冯媛的声音传来:“你们先顽,我出去醒醒酒。”
徐慧敏拍了拍孟令仪:“你快跟上去啊。”
“我跟上去做什么。”孟令仪的声音低下来。
“十七殿下前脚刚走,冯媛就要出去,你真看不出来什么意思?”
她刚想狡辩几句她已经不在意了,可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徐慧敏,只能说:“就算是我心上人,可他又没把我放在心上。冯小姐若是真喜欢他,我也不能上去给他们使绊子。”
徐慧敏面色颇为无奈,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孟令仪的脑门:“你真是傻,你等着我。”
话音刚落,孟令仪还埋头想着心事,徐慧敏已经不见了。这下好了,她总不能自己在这里躲着让徐慧敏替自己冲锋陷阵,孟令仪又喝下一口酒壮壮胆,提起裙子跟了出去。
等她出去之时,外边已经空无一人。她只能随便转悠,绕了几个回廊,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听见了模模糊糊的人声。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走了一段,此处幽深僻静,地上散落着修屋顶的瓦片,一脚踩上去,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十七殿下,你当真都不记得了吗?”
孟令仪的脚步顿住,冯媛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她隔着密林往里边望,只见赵堂浔模模糊糊的白色背影,他的身前,是一身红衣的冯媛,高高昂着头,姿态高傲又卑微。
“这位小姐,你是?我们之间,有何渊源吗?”
赵堂浔眯了眯眼,眸中迷茫不似作伪,他是当真连冯媛都不记得了,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似乎被突然出现并叫住自己的女子很是不喜,但又得强行耐着性子周旋。
冯媛的肩膀微微颤抖,孟令仪设身处地想了一下,若是自己是冯媛,这样的时刻,也定不想被旁观,于是转身想出去,可刚抬脚,脚下的瓦片哗啦啦作响。
冯媛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难以自拔,可赵堂浔锐利的眼睛却直直射过来——孟令仪慌乱蹲下,一动也不敢动。
“当初太子殿下和父亲商议你我二人亲事之时,你从未说过一个不字,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才说这样伤人的话?”
赵堂浔似乎终于想起了面前的女子是谁:“冯小姐,当初亲事不过是哥哥和冯大人的口头之约,没有父皇过目,做不得数的。”
“是,我知道。我来找你,就事想问你一句,若是你还对我有情,你若是愿意承诺此生只有我一位妻子,我愿意不嫌弃你,为你忤逆父亲。”
冯媛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依旧高高地昂着下巴,说出这番话,在她看来,已经是重情重义。赵堂浔经历这样的变故,按照自己的人才样貌家世,早就应该向前看,与一名更好的夫婿相配。可过了这么多年,即便只见过寥寥几面,她就是忘不了他。
她以为,她都如此“降尊纡贵”来给他这个机会,他应该感激涕零地接受,应该为她如此的情义而感动,却不想,眼前面容温和的男子眸色越来越阴沉:
“我不愿意。”
“冯小姐,我还有事,就不与你叙旧了。”
冯媛还处在震惊之中,赵堂浔已经熟练地推着轮椅往孟令仪这边过来。
她猫着腰蹲在草丛里,努力秉着呼吸,生怕被他发现。他经过她身前时,忽然停了停,孟令仪一颗心吊起来,就在做好准备被发现时,他却没有别的动静,静静地走开了。
等他走远了,孟令仪依旧蹲在草丛里,只有冯媛那边传来细微的哭声。
她实在蹲得脚发麻,刚想站起来,一个用力过猛,一块瓦片顺着山坡的坡度滚下去,啪的一下碎裂。
这下,冯媛也听见了声音,红着眼回过头来,就看见孟令仪一脸无措地站在树林中。
“是你?”冯媛拧起眉头,“你...你真无耻!我的笑话,你看够了吗?”
既然都已经被发现了,孟令仪索性也甩了甩发麻的手脚,尬笑着走出去:
“你别难过了。”
冯媛止住了哭声,愤愤地看她几眼,又委屈道:“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那么好心地为他说话,结果呢,却被他这么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