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开口。
孟令仪警惕地抬头,下意识把碗往身前拢了拢:“你...你也想吃啊?”
他见她动作,如此小气,他一点也没想和她抢,她却对他这样小气,越发别扭:
“别把汤溅我衣服上。”
他咬牙切齿。
“这事呀!好说好说,放心,我不会的!”
她见他没想和她抢,似乎安心,又欢快地大快朵颐起来。
他支着头,又疼又晕,闭了闭眼,听见她吸溜吸溜的声音,睁开眼,忍不住咳嗽一声,她却头都不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他也不明白,自己何时这样脆弱不争气,明明只是发烧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受呢?可偏偏,罪魁祸首还这样不关心。
孟令仪终于吃完最后一根面条,点心也一扫而光,满足地打了一个嗝,抬眼,就看见他闭着眼,抿唇皱眉,一手撑着头窝在椅子里,不住地打着冷战,时而轻轻咳嗽,很是憔悴可怜。
她心虚地瘪了瘪嘴,轻声开口:“阿浔...”
他没理会她。
她站起身来,放轻脚步走过去,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一片潮湿的冷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似乎...并不排斥她的触碰了?
刚想缩回手,手腕就被他拽住,他幽幽掀起眼皮,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幽怨地看着她,声音沙哑:
“你干嘛摸我?”
她愣了愣,温吞回答:
“我听你一直咳嗽...”
他垂下眼,睫毛轻颤:
“终于想起我了?”
原来她听见了,不过是不想管他罢了。
孟令仪眨眨眼,刚想说话,静寂之中,忽然,有人肚子叫了一声。
她刚吃饱,自然不是她,两个人对上眼,心知肚明,赵堂浔一把松开她的手,闭上眼,心里羞恼,恨不得立刻抛下她跑出去,可是又有点舍不得,于是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心里已经做好被她笑话的准备。
孟令仪刚想笑话他,可看他阖目的憔悴模样,还是心软了,明明就饿了嘛,干嘛不承认。
她还奇怪呢,这世上,怎么会有不爱吃的东西的人呢?
她吃饱了,现在脾气也很好,扯了扯他的袖子,柔声像是哄小孩:
“阿浔,你饿了呀?要不要吃点东西?要不,再让人做一点?”
他紧闭的双眸睫毛轻颤,却仍旧赌气不肯睁开,实在是太丢人了!满心羞愧中,听着她温言软语,喜悦却又像一根尖锐的针刺进来,那么清晰,那么醒目。
“嗯?吃不吃呀?生病了就要吃点热乎的嘛。”
她弯着腰,温柔地看着他,他终于肯睁开眼睛,有些无措,指了指桌子:
“我想吃这个。”
孟令仪回头,见他指着自己的面条:“这个呀,可好吃了,不愧是你,真有眼光,那...再让人做一碗?”
他听着她的话,明知她是有意哄他,可心里还是像充了气似的,忍不住飘起来,面色也有些不自然的红润,他微微低垂着睫,瞳孔却悄悄看着她的神情:
“不用麻烦了,我就吃这个。”
孟令仪一愣:“可是都吃光了。”
他执拗地重复:
“我喝一点汤。”
“可...可...可我吃过了。”
他嗓音沙哑,有些怨怼:
“你根本不管我,不给我留,我不只能将就了吗?”
她又愧疚起来,可细想之下,又觉得不对劲:
“我问你你自己说不要的。”
他眼里的怨气越来越重:
“你这么爱吃,我总不能还和你抢,好,既然舍不得分给我,我不吃便是了。”
他复又闭上眼,却悄悄眯起一条缝,一双黑沉的眼睛观察着她的动静。
孟令仪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他这么大方不舍得和自己抢,饿到肚子都叫了,而她呢,把面都吃完了,他不计前嫌愿意将就喝她喝过的汤,她却连汤都不让他喝。
她端起汤,因为她吃的快,所以还热着呢。
“真不用再做一碗吗?”
她又问。
他没什么好气,煞有介事:
“大半夜的,大家累了一天,哪有这么让他们劳累的道理。”
孟令仪同意地点了点头。
他这人,还怪好的。突然转性了?莫非是她一直感染他,让他决定改邪归正了?
她很是骄傲,动作也殷勤几分,很体贴地没有说破他的进步,否则万一他又别扭急眼,端着汤送到人面前,拿起勺晃了晃,刚想喂到他嘴边,又顿住:
“哦,我差点忘了,你不喜欢我喂你,之前重伤都动不了了也不让我喂呢,我放这啦!”
赵堂浔压着眼角眉梢的不满,该记住的她都忘了,偏偏不该记的记得这么牢。
他闭上眼,低低咳了一声:
“仅此一次,破例,手好疼,伤口又裂开了。”
孟令仪狐疑地看着他,细想他今晚一系列举动,又是让她做这做那,又是命令她穿他的衣服过来过去的,和往常对她避之不及的人完全不是一个嘛!
今日一晚,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抱也抱了,她忍不住往那方面想,可是又立刻打住,不对劲,很不对劲!要是他真开窍了,不应该对她处处无微不至,体贴照顾吗?他却不然,反而开始装都不装了,处处和她对着干,还使唤上她了!
她想了想,得出结论——他一定是想报复她!
之前避之不及,发现横竖是躲不开她了,也不愿意再受她的哑巴气了,所以此人转变战略,决定要和她打的有来有回,她给他气受,他也不让她闲着。
真是好手段。
她冷冷哼了一声,不过她今晚有错在先,愿意让让他先让他骄傲骄傲。
她看破不说破,舀起一勺汤,递到他口边:
“殿下呀,您张张嘴,这么晚了还得在这遭这罪,都是我的错,我给您当牛做马,您消消气,好不好?”
赵堂浔的唇瓣刚刚张开,听她语气谄媚的不像话,浑身一凌,她又在想什么?!
孟令仪见他顿住,直接把汤喂进去。
浓稠的汤汁包裹着他的唇齿,刺激着他久久无味的味蕾,一路温柔小意地顺流而下,将他整个身躯温暖。
他眸光一闪,下意识闭嘴,舔了舔口中余味。
“怎么样呀殿下,好不好喝,要不要再喂您一勺?”
他缓缓咽了咽唾沫,确实...不错。
下一秒,却微微愠怒道:
“你...能不能正常点?”
孟令仪叹了一口气:
“您可真是难伺候呀,好,现在这样,总行了吧。”
他偏过头,不想理她。
“好点了吗?再来一口?”
他板着脸点头。
就这样,某人硬是不情不愿把她吃剩的汤全喝了。
两人吃饱喝足,孟令仪困得眼皮打架,往床上一倒:
“你今晚还睡吗?”
他看着她毫无防备,散漫的姿势,走到床边,面色如常:
“我生病了,我也要睡床,你往里挪一挪。”
孟令仪瞪大眼睛,和她作对,也不必这么绝吧?不愧是他,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我们...不能总睡一起吧,你...”
他冷冷看着她,似乎是她想多了:
“今晚太晚,从明日起,我收拾一下,我睡地上。”
孟令仪一想,反正抱也抱过了,就当...提前适应一下未来的夫妻生活,她很坦然地往里挪了挪,闭眼,挑眉:
“那你可别对我动手动脚。”
他躺下来,几乎在床边,离她很远,冷哼:
“我对你动手动脚,你别想太多。”
她轻轻一哼,两人都不再说话。
屋里彻底暗下来,她不敢乱动,生怕碰到他,明明困得不行了,但大约因为他躺在身边,所以她忍不住心猿意马,再也静不下心了。
她很小心地辗转反侧,许久,身边人幽幽道:
“你干嘛动来动去?”
“吵的我睡不着。”
她心里腹诽,你不本来就睡不着吗,她才是受害者呢。
可却乐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