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先前冒犯了。我家妹妹实在不懂事,我……”
孟思延心头十分复杂,不知该说什么,一团乱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家妹妹怎么会和十七殿下私混在一起?一男一女却住在一个院子里。
他从未见过赵堂浔,但也曾经有所耳闻,这位十七殿下年纪轻轻,命运多舛,然而武力却十分高强。曾经仅仅带领一队人马,便能以少胜多,拿下敌国诸多城池。完全不能想象,竟是面前这个看上去很是温润的少年。
赵堂浔面色有些阴郁,却也只能强撑着笑容,扶孟思延起来:“孟将军客气了。”
事态紧急,孟思延也没有时间和他们掰扯这些,单刀直入:
“殿下,恐怕您还不知道宫中出事了。陛下病情急转直下,此刻已经昏迷不醒。皇后娘娘听说,曾经爷爷为陛下调制过一个方子,可爷爷已经故去多年,现在世间恐怕也只有妹妹知道一二,特令我快速找妹妹,带回宫想法子。”
赵堂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转过眸子看着孟令仪。
“我确实知道这个方子。那要什么时候走呢?”
“现在就走,不过今日已经太晚了,我们稍作休息,明日走吧。”
“好,那我去收拾收拾。”
她立刻答应下来。
赵堂浔站在一边,心里拧成一团:她走了,他怎么办呢?
她就这样一句也没有问他,就要把他抛下了。
孟令仪和孟思延慌慌张张地准备着,一边的赵堂浔却冷不丁地开口,直直地望着孟思延:
“若是治不好呢?孟将军可想过,若是治不好,宫里会是什么样子呢?”
孟思延愣在原地,完全没有想到,这位十七殿下竟会说出如此凶险的话。若是治不好,那便是陛下驾崩。他先前也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性,毕竟身为臣子,万不可想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可当下仔细一思索,若真出了这样的情况,陛下如此多的皇子,个个都虎视眈眈,到时恐怕真会一团乱麻。
至于在这样的乱象中,孟令仪又该如何呢?
赵堂浔的声音微微发冷:
“这么大的烂摊子,就交在一个小姑娘身上么?”
清凌凌的声音回荡在院中,霎时一片沉静。孟思延喉头紧了紧,不知该如何回答。
许久,反倒是孟令仪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
“阿浔,别担心,我可以去的。”
第69章 长在别离中(二) 他不会让她走,不会……
“事情就是如此。”
夜色昏黑, 院子里,孟令仪和孟思延相对而坐,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孟思延来不及为她的大胆和疯狂而讶异, 只能先对她和赵堂浔的事情按下不表,反问:
“悬悬, 我觉得十七殿下说的也不无道理。现下京城里的皇子都已经被勒令出京, 想必陛下也是有所顾虑。到时候若真出了点什么事,你一个人在皇城里,若我也来不及救你, 怎么办?”
孟令仪想了想, 认真地看着孟思延,问:
“可是如果不去呢?如果不去, 且不说爹娘在扬州, 最首要的便是大哥他现在还在京城里。若是我不去,难保陛下对他有所顾忌。再说了, 就算我们不去, 人家也会找上来,躲来躲去的, 终究是没有尽头。我不想你们再为我如此周旋。当初爷爷把这些交给我, 就已经料想到会有今天。若当初继承爷爷手艺的不是我,是你们, 你们难道不去吗?”
孟思延定了定神, 看孟令仪的眼神里有几分赞赏:
“不愧是我孟思延的妹妹, 二哥理解你,佩服你。可我想着,按照爹娘的意思,定然是不想让你去的。”
孟令仪垂下眸子, 其实她也藏了私心。最要紧的一条,自然是不想再让家人为了她的事而左右奔走,坏了大哥的大好前程。其次,她也想进宫见一见那位陛下,她想替赵堂浔问一问,他究竟记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可笑,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可她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孟思延望了望紧闭的屋门,放低了声音:“里面那位?你不进去和他说一说,劝一劝?”
方才赵堂浔与他们不欢而散,摔门进屋里了。
孟令仪回过头,面色有些忧虑:
“二哥,你舟车劳顿一天,先去休息吧,我进去看看。”
孟思延点头:“那明日一早,我来接你,送你进宫。”
孟令仪推了推门,发现里边被反锁住,压根打不开。她叹了口气,敲了敲门:
“阿浔,你开门呀,是我。”
屋内,赵堂浔一直站在门边,双手抱胸,面色阴郁。听她在外面叫,他却执拗地不愿意把门打开。
他都听到了。她顾及到了和父母之间的亲情,不愿他们为难,也想到了身为一位大夫的义气,即便情况危急,还是想试一试。可想来想去,都和他没关系,他压根不在她的诸般打算里。
他轻轻闭了闭眼,不知该如何冷静下来。
他怕,怕她进了宫,从皇后口中得知当年救他不过是皇后的命令,从而厌弃他、不要他;他更怕,怕她出了什么差错,他却没能救下她,从此天人永隔,就连他的祈求都已经听不到回音。
“阿浔,你开门,我有话要和你说。”
她的声音一点点放大。
赵堂浔深深呼了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把门打开。
两双眸子猝不及防地相撞。孟令仪愣愣地看着他,只见他一双眼睛微红,却执拗地不愿意看她,立刻与她错开视线,转身回屋。
“阿浔,你等等我。”
她叫住他,伸手拉他,却被他甩开。他冷冷怒斥一声:
“你要说什么?”
他背对着她,肩头微微颤抖,声音却很克制。孟令仪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冷漠吓得不知所措:
“我就,我就想问问你怎么了?”
她的气焰一下子落下来。想来想去,大约还是因为愧疚,不知怎么面对他。
“我怎么了?”他冷笑,“你不清楚么?”
他的声音冷冷的,却又带着微微的颤抖,仿佛自嘲一般。
“那,那你要我怎么样呢?”她叹了一口气。
“我要你做的,你肯么?”
“那你要我做什么呢?”
孟令仪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低着头,明知故问。
赵堂浔霎时转过身,红红的眼睛瞪着她,却克制地不让眼泪掉下来,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一字一句从唇齿中蹦出来:
“留下来,行吗?我只要你留下来。”
孟令仪低着头,看着他紧紧抓着自己的指头,冰凉又苍白。她声音很轻:
“换一个……换一个,行吗?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除了这个,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算我求你了,求求你,答应我,好不好?别走……”
他的语气带上了哭腔,捏着她的手微微颤抖,一点点收拢。他拽着她,紧紧抱进怀里,很紧很紧,脸埋在她小小的肩窝里,声音哽咽:
“悬悬,我们这些日子不开心吗?我们一直这样不好吗?你走了,你要我怎么办呢?南京府已经被严加守卫,我身份特殊,没有办法跟着你去。可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我救不了你,你要我怎么办?”
“悬悬,我只有你了,你答应过的,你不会丢下我的。”
孟令仪从他的怀中挣脱开来,声音有些激动: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盼我点好不行吗?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出事呢?我会平平安安地回来,到那时我们再成亲不好吗?”
他怀中一空,温暖霎时抽离,犹如一盆冷水浇下来。
不好,一点也不好。
他当然不想让她出事,可他压根不敢想象,若是她出事了,他该怎么办?所以他不能让这事发生。
“不可以,我不会让你走的。”
他再次紧紧地攥住她的手,眼里的固执越来越深,几乎要把她的手腕掐断:
“我不会让你丢下我的,是你先要靠近我的,你不许反悔。”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我没有要抛弃你呀。你有理解过我的处境吗?我要是不去,会给我的家人带来多大的麻烦?就算我不去,他们也会来抓我,会来抓我的家人。与其这样,倒不如去呢。”
他听她说完,眼里的痛苦越来越强烈,半晌,哑着嗓子开口:
“那我呢,你……把我忘了吗?”
孟令仪捏着拳头,没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有我在,我会保护好你,会保护好你的家人,你不许去。”
“阿浔,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我想去,我接受不了,明明我知道怎么救人,可却因为胆小懦弱而不敢上前。我不是这样的人。”
她的声音陡然放大,直直地看着他,斩钉截铁的语调犹如一把刀刺在他的心上。
他定定地看着她,忽然觉得很恨她,恨她在意的东西这么多。可他从始至终想要的、在意的,就仅仅只是一个她而已。为什么她不能像他在意她一样在意他呢?
“阿浔,你应该尊重我,难道你想让我变成我不喜欢的样子吗?而且,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也不会变心的,更不会抛弃你的。”
她放轻声音,踮起脚为他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声音如同哄小孩一般,可他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他闭了闭眼,将所有想说的话、所有怨恨都吞进肚子里,不让她看出来。
他在心里悄悄默念,他不会让她走的,一定不会。
孟令仪只见赵堂浔小口小口地呼吸,面色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以为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抱了抱他,又奖励似的亲了亲他的唇瓣:
“阿浔乖,我会回来的,你等我好不好?”
她伸出手,笑着对他说:
“我们拉钩,好不好?”
他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只是低下头吻了吻她,说:
“明日一早还要早起出发呢,你快睡吧。”
孟令仪眨了眨眼,又说:
“我听我二哥说,你们只能等在南京府外,估计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了。你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呢?”
她要走了,也放心不下他,还有一肚子话想问他,可赵堂浔只是垂着眼,脸上的情绪难辨。他扶着她在床上坐下,端了一杯花茶给她喝,然后把她的头揽进自己怀里,轻轻拍着:
“我会乖乖等你的,你别操心了,快睡吧。”
他就这样坐在她的床边,也不睡觉,温柔而又执拗地看着她。孟令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问他,他又不说。今日不知为何,她莫名地困倦,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