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令仪立刻回答:“我端过来喂你,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呢,你放轻松点。”
赵堂浔瘪了瘪嘴,乖乖地低下头,哦了一声。
孟令仪走到桌边,摸了摸汤还温着,往里边倒了点饭,拌了拌。赵堂浔在她背后,可孟令仪知道,他一定时刻看着自己呢。她留了个心眼,格外隐蔽又小心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包药粉,倒了一点进去,接着走过来,在床边坐下:“将就吃吧。”
她自然而然地用小勺舀起饭来喂他。赵堂浔脸上惊魂未定,没有想太多,乖乖地咽下去,吞咽的动作极快。
“你慢点,又没人催你。”
孟令仪忍不住说了他一句。
他连忙道:“好。”又开始细嚼慢咽,可眼神仍旧缠绕着她。
好不容易把一碗饭喂完,赵堂浔立刻把孟令仪拉到怀里抱着,软绵绵地靠在她身上,泪眼婆娑,却又隐约有些偏执:“我冷,你抱抱我好不好?”
孟令仪伸手搂住他,拍了拍他颤抖的身体,像哄小孩一样,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温声道:“你都已经多久没睡觉了?不累吗?要不睡一会吧。”
他固执地皱眉:“我是不会睡的,你为什么想要我睡?”
语气又开始变得尖锐。
孟令仪无所谓地笑笑:“不睡就不睡吧。”
说完,仿佛害怕他仍旧不安心一般,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赵堂浔愣愣地感受着额头上转瞬即逝的温凉,却总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身上止不住地绵软。他只当自己是受了太多伤,在她怀中的时候,他的意志总是格外薄弱。
许久,孟令仪微微动了动身子,怀中人下意识地搂得更紧一些。
他靠在她身上的惨白脸蛋越来越沉,呼吸声也渐渐绵长。
院外间歇地传来人声。
孟令仪轻轻推开他,托着他的头,将他安放在床榻上,又给他拉上被子。转过身,走出去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弯下腰摸了摸他的睫毛。
她在屋子里找到笔墨,快速写下几个字:
“阿浔,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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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分离很短暂,马上又见面啦
第72章 常在别离中(五) “带我去见她。”……
“悬悬, 终于找到你了。”
孟思延大喝一声,看着跑过来的孟令仪,一把把她拉过来, 拽上马,带着一队人往林子外冲。
“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我正在想办法把你带出来呢。”
风声呼啸, 哗啦啦地刮在脸上, 有一丝火辣辣的刺痛。
孟令仪和孟思延聊了聊,这才知道。原来,自从赵堂浔带她走后不久, 孟思延就察觉到不对劲, 连忙带人追上。可好不容易追到了这里,却在林子里迷了路, 找不到位置。他们派人四下打探, 却总是被赵堂浔时而神出鬼没的袭击,扰乱了他们的方向。
孟令仪愣愣地低下头, 忽然想起赵堂浔身上多出的那些伤, 原来是这个缘故。
“悬悬,你在想什么呢?我刚得到消息, 爹娘已经被接进京了, 我们现在得赶紧过去。”
孟令仪恍然抬头,坚定地嗯了一声。
“十七殿下……”
孟思延欲言又止, 犹豫地看着孟令仪, 似乎实在是想不通这二人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为何会发生如此反常之事。
孟令仪摇了摇头:“二哥,你先别操心了,我们先进京吧。”
孟思延快马加鞭,不过一日时辰, 就回到了南京府。
上一次进宫,似乎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还是爷爷带她来的。孟令仪坐在小轿里,晃晃悠悠,掀开帘子,看着外边的朱墙黛瓦和头上一方小小的天空,心里有些沉重。
方子她还记得大概,到了太医院,将方子写下来给各位太医一看,大家商量了一会,配了药,又找人试毒,确认无误之后,带着孟令仪进了陛下的寝殿。
皇后娘娘站在帘子外边,面容有些憔悴,却依旧仪态端庄。她看上去很是年轻,几乎看不出年纪,举止之间,有股睥睨的神态,让人觉得无端生畏。
她淡淡地看了孟令仪一眼,没有多说,便让她随自己进去。龙床之上,拉了帘子,伸出一只枯瘦老迈的手。孟令仪垂着头,不敢多看。
她搭上脉,闭眼细细感受着,脉象已经接近微弱。坦白来说,这是油尽灯枯的前兆。她并不知当年爷爷为陛下看诊时是什么样的情况,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试一试。
孟令仪把情况如实地告诉皇后。
皇后顿了顿,当机立断:
“那就喂药吧,别的法子我们都已经试过了,希望孟老先生留下的方子能有用。”
药喂下去,孟令仪不敢懈怠,陪着皇后娘娘等在外面。
宫殿里燃着炉香,熏得人头脑发晕。孟令仪奔波了一晚上,即便精神紧绷,还是忍不住有些昏昏欲睡。忽然,身边冷不丁响起皇后镇静又醇厚的声音:
“孟姑娘,我以前见过你。”
孟令仪一晃神,连忙坐直身体,偏过头,战战兢兢地抬起眼,对上皇后一双宁静又略带微笑的眼睛。隔得近了,这才发现她的眼角有细细的纹路。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自己竟然对皇后毫无印象。
皇后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接着道:“你没见着我,我却见着了你。当时我被软禁在栖梧殿,你误打误撞闯了进来。那个时候,婉儿和小十七在宫里陪着我。我看你一个小姑娘慌里慌张的,于是使唤小十七把你带出去。”
婉儿是太子妃的闺名。
孟令仪愣了愣,然后嘴角咧出一个腼腆的笑:
原来是这样。难怪赵堂浔一开始压根没记起她是谁呢。她感激地看着皇后,既是谢她当时一句话,让赵堂浔救了自己,也是感激她成全了他们之间的一段缘分。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晚上,孟令仪都已经坐得浑身酸疼,忍不住地在椅子上打起瞌睡。寝殿里面的小太监忽然高声叫着“陛下醒了,陛下醒了”,冲了出来。
孟令仪脸上一喜,慌忙站起来,皇后已经快步走了进去。两人在里边说了一会话,皇后又朝孟令仪招手:“小丫头,快过来,再看看。”
皇后语气喜悦,声音里是对孟令仪止不住的赞赏。
孟令仪连忙走上前,跪下来为皇帝诊了诊脉,闭眼屏息,却暗道不妙。
虽说皇帝醒了,可这脉象依旧微弱。她心中已经隐隐做出了猜测,这药效只不过是暂时的,皇帝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见她沉默,皇后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住:
“孟姑娘,你看陛下这脉象如何?”
孟令仪脸色挣扎,不知该如何开口,帘帐却被皇帝缓缓掀起。那双浑浊的眼睛偏过来,黯淡地打量着她,哑着嗓子开口:
“皇后,你也守了朕这么久,先回去吧。朕的身体如何,自己心里有数。”
皇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离开。孟令仪战战兢兢地留在原地,一直到皇后走远了,皇帝才缓缓打量着她,开口:
“你便是孟家的那个小丫头吧?”
皇帝爽朗地笑了几声,问:
“现在没有别人,你有话直说。朕问你,你看朕还能活几天?”
孟令仪喃喃:
“臣女不敢妄言。”
皇帝缓缓眯了眯眼,许久,沉沉道:“你可知朕昏迷这段日子,皇子们都在哪?”
孟令仪如实回答:“具体的臣女也不知,我听说皇后娘娘已经下令,严禁所有皇子进京城。”
“好,那你去帮朕传旨,现在下令,勒令所有皇子即日进宫住下,不许携带任何亲兵!”
孟令仪一愣,缓缓重复:
“我……我吗?”
她不知陛下为何会相信自己,还特地支走了皇后娘娘。
“朕身边早就已经布满眼线,说来也可笑,如今还要托付在一个小丫头身上。”他顿了顿,看着孟令仪慌张的神色,定定地问她:
“你是太子的人吗?”
孟令仪慌忙低头,连声回答:“不是,我谁的人都不是。”
赵基却缓缓笑了:
“朕心里清楚,朕已经时日无多。你说,我的这些儿子,个个都对这皇位虎视眈眈,谁是最可靠的人呢?”
孟令仪不敢说话。
他咳嗽几声,语气深沉:
“从今日开始,没有朕的指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寝殿。”
不过几日功夫,京城便变了天。
十位皇子被全部紧急召回,软禁在宫中,不得有任何异动。孟令仪也被拘在这里,每日除了给赵基看看脉、配配药,便是为他传话、同他闲聊,却没有任何同旁人接触的机会。
她有时忍不住想,大抵现在赵堂浔也已经回到宫中了吧,也许他和自己只隔着几个宫殿的距离。
可她现在哪里也去不了,他想必也是。
一日,孟令仪坐在殿前的台阶上发呆,忽然却被人拍了拍肩膀。
她回过头,吓了一跳。在这样的时日里,压根没有人敢接近她,否则便会引起皇帝的疑心。
只见是一位做宫女打扮、笑意盈盈、神采飞扬的姑娘。她浑身气度脱俗,明明是在笑着,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却让人觉得有些森然。若是仔细看,不难看出,她和赵堂浔长得有些相像。
孟令仪的声音很低,慌忙问:“你是谁?”
小姑娘在她身边坐下,矮了她半个肩膀,声音很是软糯,却透着一股倔强的劲:
“孟姑娘,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我是永安公主,叫赵妙盈,你可以叫我妙盈。”
永安公主?孟令仪确实不曾见过她,可却也听过这个名号。大约是不怎么受宠,所以并不熟悉。赵基儿女很多,皇子公主都有十数个。她不知道为什么永安公主会跑到这个地方来,还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孟令仪忍不住退后一步,劝告:
“殿下,这样的时候,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您快回去吧。”
赵妙盈却仍旧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她靠着她越来越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贴在她的耳朵上,问她:
“孟姑娘,父皇现在什么人都不相信,你在这样的位置上,皇兄们都很着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