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海伯手信的宝贝,流通、典当、变现都容易得多。”
海伯。
又是海伯。
她的心沉了下去,有些线索在脑海里一一拼凑起来。
这一场,看似偶然的骚乱背后,若真是有人引线点火——
那便不是一场简单的兑银风波了。
林氏钱庄不仅兑不出钱,而且兑不出的……
是穷人的钱。
穷人的钱不多,却是人心所系。
她心中一沉。
林家若失了人心,不仅是金银流散,连根基也会动摇。
而她,与林艳书已是明面上的盟友。
林氏若塌,她也难以独善其身。
她的眉头蹙起,快步向女学方向走去。
原以为,秋山之事,连上窦家,已是收尾。
如今看来……
不过小菜而已。
她去秋山那一日的预感没错。
这一局,从头到尾,就不是冲着林艳书来的。
如果说秋山想毁的是林艳书的名声,倒不如说……
她心中蓦地一凛,思绪贯穿。
怪不得……
怪不得!
怪不得堂堂南靖官家窦氏,竟能将一场退亲风波闹得满城皆知。
这根本不是一场意气之争。
真正要斩断的,是林家与窦家之间,最后一丝周旋的余地!
林家失了窦家这条大船,便如浮萍无根,孤悬京中。
只需再一点波澜,便可顺势推倒。
这上门退亲的一刀,当真是狠毒无双。
认了,斩的是林艳书的生路。
退了,斩的是林家的退路。
一刀封喉,快准狠。
远比她预想的更绝,也藏得更深。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如果她推演没错的话,这一家钱庄的失守,只是开端。
正如钱庄动荡,受损的不止是金银账册本身,而是根基。
而平阳女学,明面上写的是林艳书的名字。
根基一毁,人心散乱,女学也有危险。
她心中一紧,步伐加快。
她必须立刻见到林艳书。
问清林家的真实情况,厘清眼下局势,才能定下翻盘之策。
若钱庄失守,不止林家步步趋险,她与之绑定,也必然被裹挟其中。
梁柱上落下一只白蚁时,当思梁倾在即。
局势尚未彻底崩坏,一切尚有转圜之机。
秋风逆卷,街巷间尘土微扬,分明是白日,天色愈发低沉。
秋色渐浓,大厦将倾。
。
“一个月前。”
“我便被爹爹断了银票的兑付。”
林艳书端坐在顾清澄面前,神情有些仓皇,但依旧镇定。
“那时便已经没钱了?”
顾清澄抬眸问道。
林艳书摇摇头,语气笃定:“或许只是北霖的生意出了岔子而已”
“账上多少银子,我心里有数。”
顾清澄目光微动:“那为何北霖的钱庄银子突然紧张?”
林艳书咬了咬唇,缓缓解释:
“你曾说过,前些日子古董生意特别好。”
她顿了顿,回忆道:
“起先,是古董行情看涨,尤其是带海伯手信的宝贝,流通得快,价格水涨船高。”
“珍品源源流入北霖,各家典铺皆趋之若鹜。”
“我也是听了风声,想着早些出手,把自己手头的财产换成了现银。”
“总归不会亏了银子。”
她苦笑一下,话锋一转:
“可生意好,也引来了一批来当押、来求现银的人。”
“我们林氏素来谨慎,不轻易放贷,可来求的多是带着海伯手信的宝物——”
“藏珍楼、云彩轩,皆是我们多年交情的老客。”
“而且送来的,大多是极难得的珍品。”
“这种时候,若一味推拒,便是坏了声名。”
她垂下眼眸,声音低了几分:
“结果,那艘沉船竟来得这般突如其来。”
“别说南海珠,市上所有炒作过的宝物,几乎一夜之间折价大半。”
“而当初押出去的现银,早已难以追回。”
“催也催不回了……”
“更糟的是,这沉船一闹,大量新的古董客涌入北霖,只收现银,不收银票。”
她咬了咬牙:“北霖这边的钱庄库银,本就紧张,如今更是捉襟见肘。”
“再加上人人挤兑。”
“自然……”
她的声音微微哽住,漂亮的眼睛里泛满了忧愁:
“若是我在,定不容大哥二哥这般胡乱放银。”
“只可惜……他们贪一时快利,到头来却算不明白真正的账目。”
“便是如此了。”
“不过按照我家规矩,缺银的信,应当几日前就快马送到南靖了。”
顾清澄听着,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
“等你家里从南靖送银子过来,便无事了?”
林艳书急忙点头,似乎也在用力说服自己。
“是的。”
她下意识绞紧了衣袖,露出几分笃定而脆弱的自信。
顾清澄却没接话。
只是起身,唤来知知,低声吩咐:
“去,将女学诸生分阵列队,轮流守夜。”
知知点点头,并不多问,蹦跳离去。
林艳书怔怔地看着她,忍不住道:“这是做什么?”
顾清澄回眸,声音平静清晰:
“钱庄一日兑不出银子。”
“女学一日……便无人可保。”
林艳书坐在那里,没有拦,却也没有起身:
“可是……银子就快到了。”
她喃喃道,像是自我安慰。
“按照我大哥的速度,最迟明日子时前,便能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