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的,只是她。
她于暗处已久,若想有机会当面对质。
那便……不能错过这个台面。
但要登上台前,需要有一张正当的路引。
女扮男装?
她微微眯起眼,盯着那一字一句的遴选规矩。
不好。
一来,束手束脚,逃不过贴身搜查。
二来,藏头畏尾,她不喜欢。
她不能走旁门左道。
戏台已经搭好,该来的人也都来了。
她必须合乎规矩、又出乎意料地——
在万人瞩目之下,走到他们面前。
思绪沉静翻涌。
顾清澄默默地在心中划掉了江步月的名字。
近来他看她的眼神,太过锐利,似乎要将她一眼洞穿。
还是远离为妙。
还有一个人……
她睫羽微敛,最终将目光投向了镇北王府的方向。
贺珩。
贺珩一定会去。
不仅是去,而是一定会参加侍卫遴选。
不为别的。
她的目光冷静,心中有了谋算。
自她夺了那一半虎符,镇北王被迫出走京城以来,贺珩已有三四年未曾见过其父镇北王了。
她知北霖少年帝王的脾性,善思多疑,镇北王一日不交兵权,贺珩一日不能离京。
但这场和亲——
途经边境。
这意味着,侍卫名册中,必须有人能顺理成章地走到镇北王辖下。
而贺珩,必然会来争这一线之机。
因此,即便皇兄心存忌惮,不愿放人,心思单纯的贺珩,也必然会来报名一试。
毕竟,这告示上,确实未曾明言禁止他贺珩参与。
只需设法,与他一道,堂而皇之地踏入大典。
便足以改局。
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心念既定,顾清澄收回目光,拢袖转身。
长街人潮汹涌,秋风乍起,她逆风而行。
……
“我不要古董!”
“给我银子!”
“你们都是骗子!”
渐行渐远时,她听见了新的噪杂人声。
起初只是几声断续的高喊,很快便在人群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风卷着嘈杂送来,越发清晰。
再转角,便是朱雀大街。
这条街巷本就喧闹,卖药郎中、说书人、江湖卖艺者……各色人等混杂其中。
顾清澄原本并不在意,只当寻常,径自往前走。
直到她听见了瓷器碎裂之声,尖锐刺耳,令人心头一惊。
紧接着,是着几声女子凄厉的哭喊:
“你们林氏钱庄兑不出银子来——”
“要我的命啊!”
顾清澄往前走的脚步停住了。
她驻足远望,果然,人群中喧闹的那一隅,赫然是林氏钱庄的门前。
平日里那扇朱漆招牌下,已被两三层人围得水泄不通。
一名临盆在即的妇人跌坐在地上,怀中攥着两三张银票,哭喊着捶地。
她的身边,是一地碎裂的瓷器。
而四周,越来越多的人高举着银票,群情激奋。
银票,在秋风中翻飞。
一时间,街市如沸。
她与林艳书已是明面上的盟友。
事关林氏钱庄,她不得不凑近身子,找了个旁人注意不到的位置,凝神观察。
这家钱庄分号的掌柜已然站在门前,满头大汗,拱手劝道:
“诸位乡亲,今日兑银的实在太多,稍安勿躁……”
人群中立刻有人冷笑打断:
“少来这套!你们自己心里没数?”
“您怕是比我们心里清楚吧!”
“南海沉船,打上来的南海珠,可都是海伯手信认过的!”
“你们收了多少?这几天西市摊子上哪儿不是?”
“南海珠,一颗才五十两银子!只收现银!谁等得起?”
有人举着银票喊:
“银子呢?我的银子呢?!”
“凭什么不让我们兑银子!”
“对啊!凭什么不让我们兑!”
掌柜急得直擦汗,连连摆手:
“不是不兑……是,今日兑银的人太多,账上,一时……”
那带头起哄的人立刻嗓门一高:
“兑不过来?你们林氏前阵子收藏珍楼的宝贝收得可欢快!”
“最近古董生意好,你林氏钱庄也没少赚钱吧!”
“就是,前阵子你们收了藏珍楼不少宝贝。”
“怎么有钱收宝贝,没钱给我们这些穷人兑银子?”
“我媳妇等着兑银子买南海珠,养孩子呢!”
那临盆妇人瘫坐在地,将手中银票摊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掌柜的——”
“我不是要去买什么珠子啊——”
“我家里有人等着救命的钱啊!”
“这么大的钱庄,怎么就不给我兑银子!”
她的哭声凄厉哀切,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剜进围观众人的心里。
一时之间,情绪被点燃了。
“就是!这么大的钱庄,竟然欺负妇人!”
“欺负穷人!”
有人开始敲打钱庄门板,有碎瓷砸落地面,裂成一地锋利碎片。
叫骂声一浪高过一浪:
“骗子!骗子!骗子!”
“林氏钱庄兑钱!兑钱!兑钱!”
……
群情激奋中,顾清澄藏好了身形。
她垂着眼,任凭喧哗声在耳边轰鸣。
女学那日,林艳书与她说的话,和林艳书失踪前,当铺老板的话,一时间重叠起来——
“最近古董生意特别好,东西出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