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静得只剩呼吸。
终于,她读着读着,读出了两个清晰的、引人注意的字眼。
“勾连?”
“什么勾连?”
“如何勾连的?”
她深吸一口气,放下了罪书。
“我南靖林氏,是如何与北霖官场的贪腐勾连的?”
思绪一起,她的心神再次归于平静。
她问得平和,楚小小的身体却止不住地一颤。
阿李抬头,看了一眼堂中众人,犹豫了半晌,开口道:
“说是北霖的一起,粮草贪腐案。”
“具体的,小人不知。”
“但官家说,他们有明确的,手头上的证据。”
“可更紧要的是……”
林艳书打断他:“能有什么证据?爹爹在大理寺没人了吗?”
“分明是欲加之罪,有人在给爹爹扣帽子!”
“江淮盐道的……”
她甫一开口,脑海中忽地闪过——
窦家,江淮盐道起家。
她顿时身如雷击,恍然大悟。
她好像,又走错了一步。
阿李重重叩首,声音嘶哑:
“窦家非但不帮,还落井下石——”
“说……”
“说亲眼见您,整日和北霖贪官的罪臣之女来往密切……”
“这就是……”
“就是确凿的证据。”
阿李的声音不大,整个厅堂的温度却骤然降至冰点。
楚小小只觉无数目光如刀,寸寸剜在她身上。
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她刚要张口说什么,却听见林艳书的声音。
“只是如此吗。”
林艳书声音清澈,却教她无处可藏。
楚小小身形一僵,低下了头。
她本想退,却终究没有退。
风从堂口灌进来,吹起她单薄的衣裳,她整个如同风中残荷,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吹败。
她看着林艳书与顾清澄,骤然伏倒在地。
“并非……如此……”
额头撞在石板上,声音并不大,却震在所有人心头。
“并非如此?”
林艳书的手指动了动,侧头看了一眼顾清澄。
顾清澄并未做声,只静静回望了她一眼。
林艳书垂下眼睫,眼底最后一丝希冀,消弭无踪。
片刻,她开口,声线依旧清澈,却隐约有些颤抖:
“小小。”
“你可知,今日一切……来之不易。”
“我不问你来往、原由。”
她的声音微微拔高:
“我待你以真心。”
“今日,我只问你一句。”
“……值吗?”
空气凝滞了刹那。
阿李闻言,终于忍不住,怒吼出声:
“你就是那个……罪臣之女?”
“你!”
“你这个祸害!”
“害死我家小姐了!”
他手脚并用地爬上前,双手揪住她的衣领:
“并非如此……”
他死死地抓住楚小小的衣襟摇晃。
楚小小的身子如折断的柳枝,在他的手下无力地垂落。
白裙子一晃一晃,她的眼眶通红,泪珠滚落。
“你说啊!”
她似要喘不过气来,阿李却只是失控地嘶吼。
“你说啊!”
“你为何要害我家小姐!”
“你个贱……”
“阿李。”
林艳书略显疲倦的声音响起。
阿李一怔,手不自觉地松开。
楚小小的身子瞬间失去支撑,断线纸鸢般跌落在地。
白裙委地,像零落的花。
“我……”
时间安静流淌,楚小小声音凝涩。
林艳书半倚在榻上,脸色苍白。
她漂亮的眼睛里不止是死气,还有茫然、痛楚,像是被什么反复划破。
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是不自觉地伸出手指,攥紧了顾清澄垂落的衣角。
仿佛溺水之人最后的求生反应。
她倦极了。
“我不曾……”
楚小小的发丝凌乱地垂在脸侧,指尖抠住地面,小声地喘息着。
终究,她抬起头,看向二人,挣扎出一句生的解释:
“我不曾……背叛女学……”
“你们……可信我?”
她声音已哑,喘息地挤出最后几个字:
“……我被骗了。 ”
……
堂中安静,只剩楚小小一个人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她说,她始终记得舒羽的叮嘱——
为父伸冤之事,藏在心底,被人利用,只会连累女学。
她明白眼前的生活来之不易,向来谨小慎微。
直到林艳书与顾清澄去秋山的那几日里。
她在女学外,遇见了一个人。
那人自称是风云镖局的旧镖师,说当初押送粮草时,亲历了她父亲那一途。
他说,她父亲的那一镖,是“有人故意让它丢的”。
她不信。
他便拿出几封押镖文书,一封一封摊开在她眼前:
全是风云镖局,近年屡屡“失镖”的记录。
白纸黑字,不止她父亲这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