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喷溅的瞬间,少年闷哼一声,却不管不顾反身一记鞭腿,将另几名扑向绳桥的镖师横扫出去。
“走啊!别回头!”
他手无寸铁,却毫不犹豫张开双臂挡在所有绳桥之前。
倾盆的大雨落下,血渍与他的红衣混在一起,贺珩声音嘶哑,眼底却燃着灼人的光,他死死盯着渡桥的学生,对身后袭来的刀光置若罔闻。
而镖师们竟狡猾地绕过他,直取绳桥。
下一刀就要斩断生路!
“铮——”
一柄短剑横空飞来,将那长刀钉死在甲板上。顾清澄踏着绳索飞掠而至,青丝如瀑,眼中杀意凛然。
“——接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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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不是,为什么喘,息,粗,重也能口口啊[捂脸笑哭]不是脖子以下吗
第79章 望川(六) ……七杀回来了。……
那柄短剑入手的刹那, 贺珩指间一震,一丝久违的熟悉感在血雨中惊起。
可生死一线,他来不及细想, 听得身后传来舒羽的声音:
“世子花了十万白银, 不就是为了揪出幕后之人么!”
舒羽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他下意识回头, 却见她早已退在他身后三步之外。
风雨中, 她眼底方才那一瞬间勃发的杀意,好像从未出现过。
她分明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姑娘, 只是将后背默默留给了他,继续送人过桥, 与记忆中那个宛若杀神的少女……判若两人。
可不知为何,贺珩胸膛忽然涌起一股热流, 仿佛又回到了秋山寺那日,有人送给他剑, 等他去杀人。
那时他握剑的手在抖,而今他背后的刀伤火辣辣地疼,手中的剑锋却稳如磐石。
“这里交给你了!”
他深吸一口气, 雨水混着血腥味灌入鼻腔, 短剑在掌心一转,剑锋割开雨幕的刹那, 贺珩终于放任了自己沉入那一片杀戮之中。
血色在雨幕中炸开。
雨越下越大,这押送学生的镖师却好似怎么也杀不完。
大船在惊涛中剧烈颤抖, 甲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贺珩每一次挥剑的动作都撕扯着背后的皮肉,鲜血浸透红衣,漂亮的桃花眼却在痛楚中催生出更加暴烈的杀意。
一剑、两剑,他杀得精准而凌厉, 仿佛早已在沙场上演练过千百遍。
又一柄镖师的长刀劈面而来,贺珩手中短剑如鹰隼般强势地顶开了攻势,剑锋顺势而上,直取对方的咽喉。血水混着雨水于剑刃之上蜿蜒而下,在他的手臂上汇成细流,血雾弥漫间,贺珩的余光不经意扫向背后的少女——
暴雨中,她单手托着女学生的腰,另一手死死攥着摇晃的绳索,狂风吹起她的发尾,白皙的后颈在刀光剑影中脆弱得刺目,后背连一丝防备的姿态也无。
她竟相信他能护住所有人。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烫得他心头一颤。
……
贺珩的身形已经沉入血色雨幕,眼看着半数学生已经过桥,顾清澄的心却似被丢进冰窟。
班勇、王达……这一船的镖师,竟都是奔着女学生们来的,究竟是什么人能只手遮天,哪怕追到京城之外,也要将她们斩草除根?
她在心底再次对上了那双冰冷疏离的眼睛。
如果是那个人……
那个人也曾出现在秋山寺上,一切似乎都说的通了。
她的心终究还是颤了一刹。
她知他凉薄,却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竟已狠绝至此。
“嗖——”
思绪沉浮的片刻,她蓦然抬眸。
一叶小舟鬼魅般划过水面,班勇挥手掷出了一枚银镖,化作夺命寒芒向绳桥飞去!
绳桥上还有学生……命绳不能断!
顾清澄伸手,扣住了地上尸体的刀柄,拔刀之前,却看到一道身形先她一步扑向了绳桥——
凌冽银光入怀。
是杜盼。
她张开了双臂,像只护雏的雀鸟,用她的壮实的身体,直直地扑向了绳桥,用胸膛结结实实地接住了那一镖!
“杜盼——!”
顾清澄周身血液瞬间凝固,手中的弯刀破空而出,带着摧山断海之势斩向轻舟。
班勇尚未来得及反应,头颅已然飞出半丈,眼珠仍死死盯着绳桥方向,尸身像死狗般坠入江中。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顾清澄扑上前,目眦欲裂,却只抓住杜盼的衣角。
小麦色皮肤的少女在雨夜中向她回头,忽地粲然一笑。
顾清澄听见自己的心要碎了。
“先……生……”
“我没事……”杜盼喘着粗气,扭头笑着,脸上泛着憨厚的红晕,像是刚刚做对了一道难题。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手在怀里掏了掏,摸出那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
那是她珍藏了一路的东西。
被银镖贯穿的油纸包裂开大大的豁口,一颗颗油亮、乌黑的梅子干,像断线的宝石般倾泻而出,沉入江底。
那一镖,竟不偏不倚地扎在她藏在胸口的那包梅子上
“京城的梅子……”她弯了弯眼睛,眼角还挂着因惊吓而溢出的泪花,声音却带着劫后余生的雀跃,“救了我。”
杜盼的声音忽远忽近。
顾清澄的指尖却好似脱了力重重垂下,喉间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
她曾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足够冷漠坚硬了。
原来,她还是怕,怕她要保护的人毫不犹豫地去赴死。
“走!”
“别回头了。”
“……梅子,回头再给你买。”
顾清澄低头,才发现另一只手早已被船舷尖锐的木刺穿透,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和江水化作一团,混入夜色。
她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过去,江面上只剩班勇的尸身,而王达已然驾着轻舟逃离了。
她的眉心微微蹙起。
脚下的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正在一点点下沉。最后一名学生被她送上了绳桥,顾清澄刚刚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这口气真正落下,她忽然意识到——
她好像很久没有听到贺珩的声音了。
“贺珩?”她试探着唤了一声,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单薄。
没有回应。
又一个巨浪拍来,冰冷江水漫过她的脚踝,可她的目光仍死死锁住黑洞洞的船舱入口。
一切随时都会彻底倾覆。
“舒先生!快走!船要沉了!”
一刻钟的时间就要到了,货船发出了锐利的信号声,杜盼撕心裂肺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贺珩!”
她几乎是从肺腑里挤出来他的名字,可回应她的只有江水灌入船舱时发出的可怕呜咽。
他到底在哪里?
一个浪头打来,船身猛地倾斜了一半,顾清澄死死地抓住缆绳,稳住身形。
她突然瞥见主舱门缝下渗出一抹暗红。
她的呼吸一滞,分不清是血,还是那件标志性的红裙。
“砰!”
在她凑上去之前,舱门忽然发出一声巨响。
主舱门碎了。
木屑飞溅中,一道红影如断线风筝般摔在她脚边,而另一道黑影与此同时一闪而过,消失在沉船中。
顾清澄扑上前时,只看见了那抹被暗红包裹的人影。
是贺珩,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抛了出来,蜷缩在血水里不住地颤抖着,只有手指还紧紧攥着那柄短剑,保留着抵御的姿态。
那张神采飞扬的脸此刻惨白如纸,双目紧闭,唇边没有一丝血色,毫无方才搭桥时神采飞扬骄傲的神态。
“醒醒!”
顾清澄反手丢掉刀剑,半跪在他身边,伸手一探,他还有脉搏,呼吸也微弱但尚在。
还活着。
就在这时,主舱深处传来“咯吱”一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踩着积水缓步而来。
顾清澄的呼吸沉了下来,她垂下眸子,湿透的发丝挡住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