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有幸,小七还活着!”
顾清澄抢先高呼出声,随即开始剧烈喘息,仿佛劫后余生。
她是被孟嬷嬷捡来的罪奴小七。
江步月看着她确有几分惊魂未定的模样,殊不知顾清澄纯粹是被他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这也太快了吧?
顾清澄知道有人会找上门来,但没想到第二天就找上来了。
不对啊,怎么也轮不到江步月啊?
他来做什么?
找自己的?
顾清澄大脑强制开机的同时,黄涛也带着同样头脑发昏的孟嬷嬷走进来。
四个人在一间屋里,江步月站着,黄涛和孟嬷嬷跪着,顾清澄因为实在下不了床,江步月准许她躺着。
黄涛和顾清澄两人交换了信息,她俩才知,昨夜捅的大篓子,原来炸到了江步月的头上。
炸到江步月头上,就等于是炸到了南北两国绷得最紧的这根弦上。
事发仓促,考虑不周,还真如她所愿,把政局炸了个底朝天。
但打死都不能承认。
顾清澄宣称,她和孟嬷嬷完全不知情。
陈公公把她俩揍了个半死,直到交出玉袖扣才罢休。
说着,她展示了孟嬷嬷的身上的脚印和自己动弹不得的身躯。
等她听到黄涛描述孟嬷嬷精湛的抛尸手艺,以及蜡丸藏线索的小巧思时,顾清澄忍不住在心里给孟沉璧竖了个大拇哥,太专业了,不亏是混过江湖的。
江步月一直静默不语地听着,黄涛未得命令,继续向她二人了解情况。
顾清澄也有模有样地禀报着,但并不敢抬眼直视江步月。
她确实演得很像,刷恭桶的罪奴面对天家贵胄,本就是卑微到不能见光的蝼蚁。
故而她也未曾留意,江步月淡漠的眉眼间,悄然掠过一丝探究的余光,克制地停驻在她身上。
“你叫小七?”
江步月的声音泠泠响起,浊水庭的几个人都敛了声。
“奴婢小七,叩见……南靖,四殿下。”
顾清澄颤着手撑起身子,从床上坐起来,低垂脖颈正要下拜。
短短数日,她与江步月已隔开天堑——
浊水庭的罪奴小七与南靖皇子的距离。
她方才从黄涛口中套出的消息,已在心底反复嚼碎了,无声咽下:
倾城公主确实在至真苑养病,和亲文书也落下了御印。
世事翻覆如掌中沙。
她努力下床,指甲掐进掌心,呼吸却平稳如常。
顾清澄用余光看着江步月,他眉眼依旧清隽如画,可那身三皇子的黑色华服昭示着,他已是要归去南靖夺嫡的皇子,再也寻不到半分当年温顺隐忍的模样。
直到此刻她才惊觉,原来三皇子与他,不止是眉眼上的三份相似。
黑袍袖口的狮首齐光玉袖扣透出熟悉的光泽,她的脑海里突然回放起那个改变她命运的杀人夜——三皇子死前对她说的话。
“跟我走吧,只有我不会害你。”
如今方知此言,字字如千钧。
可还有谁要害她?
顾清澄的思绪忍不住地杂乱,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将将要跌下床来。
突然,她的手被一截冷白的手腕横来托住了。
“既然抱恙,便不必拜。”
他的声音,竟平添了几分她熟悉的温度。
黄涛和孟嬷嬷皆是一怔。
只有顾清澄的眼睛,落在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上。
干燥温热、骨节分明,寒意却渗过皮肤,传进她的心底。
顾清澄的后颈陡然浮起一层细栗。
她大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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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申榜听说要压字数,不懂但是不想断更,周三之前就先少更些字,周四恢复正常字数。
第二次修订:质子是南靖的四殿下啊。
第11章 激怒 “殿下喜欢倾城公主么?”……
“倦了,走吧”
江步月松开手,指尖在她腕骨处多蜷了半息,终究头也不回地离去。
那截冷白的手腕隐回宽大的墨色袖中,方才温柔的触碰不过是转瞬的错觉。
黄涛躬身递上丝帕,江步月接过,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
霜色丝帕从江步月手中将落未落之际,身后终于传来少女压抑而清晰的恳求:
“求四殿下,护浊水庭——”
房门将闭未闭之时,江步月离去的脚步终于停住了。
小房间的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
屋里只剩江步月和顾清澄二人。
江步月一言不发,依旧不紧不慢地用丝帕擦拭着手,看着她。
顾清澄却在想,该从何说起。
从江步月搭住她手腕的那一刻,她便知,身份已被看穿。
经脉枯竭却还能活蹦乱跳的,孟沉璧说过,只她一个。
她对上他带了些玩味的目光。
“若殿下方才踏出门槛,小七能活到几更?”
他依旧沉默,耐心得令人心焦,似在等待她继续说些什么。
易容后的顾清澄面容平凡,眸光此刻却灼灼:
“殿下好生薄情。胭脂铺一别,竟真不愿再认三娘了”
她决意摊牌。
她没有资格要挟皇子,只有先发制人,才有机会拉他入局。
江步月擦拭的动作终于停下。
他俯下身,将那方丝帕递到她眼前:
“看来三娘福薄,小七却是聪慧。”
这一次,丝帕没有飘落尘埃,却是悬在她鼻尖前半寸,像一个无声的邀约。
“用她的命,换你的命,可好?”
顾清澄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孟沉璧,江步月认出了自己,却对孟沉璧兴致寥寥。
“求四殿下,护浊水庭。”
她只是将声音压得更低,重复着最初的恳求。
顾清澄明白,浊水庭本不该卷进这场局,若非自己突然闯入,孟沉璧还能继续谋财救命,静候她毕生追求的转机。
可陈公公之死已成定局,若端静太妃与倾城公主追查到底,浊水庭的秘密终将暴露,若事态继续发酵,碾死浊水庭对任何一方来说,都是轻易而正确的事,她要从根源上阻止一切发生。
眼前的江步月,是最好的选择。
顾清澄看得透他的站位,这位看似困在丑闻中央的四殿下,实则早已超然局外。
只因他的战场,早已不在北霖。
“与吾何干。”
江步月兴味寥寥地起身,丝绢无力地自他指间滑落,堪堪掠过她的睫羽,
“为了个不相干的妇人,自己的命也不顾?”
顾清澄却一把抓住。
“我可以换!”
江步月的动作顿了顿,眸色依旧冷清,眼底却似有寒潭微漾:
“你的命,又比她的重几钱?”
“那镇北王的呢?南靖五皇子的呢?”
她的眼光锐利,目光锐利如剑,直直刺入他眼底寒潭。
这一刻,江步月眉宇间那点悲悯的疏离消散无形,墨色华服无风自动,弥漫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你在威胁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