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下,为何还要救我?”
“你不是已经……放弃我了吗?”
顾清澄的呼吸,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原来,水下所有的动作,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顾清澄……”他再次唤她名字,却不再是质问,声线却转向了一种危险的私密。
他将目光缓缓上移,凝视着她的侧脸,最终定格在她微张的唇上:
“我只是想不通……
“一个理智的棋手,在弃子之后……
“为何还要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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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很快就能出去了!然后明天不更,我梳理下剧情。
第112章 明月(五) 那不是算计,对不对?……
她别过脸去, 没有回答,只是低垂着眼帘,将手中的布帛掷入水盆。
见她沉默, 江步月忽地伸手, 在顾清澄离开之前, 轻轻扣住了她正要缩回的手腕。
指尖触碰到了她一瞬间的僵硬, 他凝视着她, 轻声道:
“你看,你答不上来。”
她背对着他, 动作一顿,声音清冷:“你活着比死了更有用。顾明泽势大, 我需要盟友。
“这个理由,够不够?”
这确实是个完美的解释, 基于利益,无可挑剔。
可江步月只是摩挲着她的手腕, 极轻地摇了摇头。
“不够。”
“你还想……”她倏然回眸,眼底怒意未起,却先撞见他洞若观火的视线。
所有借口尚未成形便被他轻声截断:
“因为那不是算计, 对不对?”
声音褪去质问, 只余一丝沙哑的恳求,他望进她眼底, 像濒死之人攥住最后一根浮木。
顾清澄浑身血液仿佛凝固。
他将那个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混乱中的失控瞬间,如此直白地摊开在两人之间。
她却忽然冷了下来。
直直地迎着他的目光, 吐出了最后一道冰冷的屏障:
“不对。”
“因为你死了,我会很麻烦。”
话音未落,手腕已从他掌心挣脱。
这一次,江步月没有强求。
那只手悬在半空, 像折翼的鹤,无力地垂下。
顾清澄退开几步,远远地站定,没有回头看他。
灯火隔在了两人中间,将他们的影子,拖拽成两道遥遥相望的、孤独的剪影。
看似是她赢,可这场近乎逼问的交锋里,落荒而逃的,是她。
她不肯再看他一眼,心口因为这场赤裸裸的剥夺而喘不上气。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放手时的决绝,回头时的迟疑,水下那一瞬的颤抖与拥吻……他都看见了。
他看穿了她的冰冷,洞悉了她的柔软,却始终沉默着,与她逢场作戏,于这密室中片刻贪欢。
若止于此,也便罢了,她尚能自处。
可如今他偏要撕破这层伪装,逼她直面那片刻水下的情动,想要以此当作索求真心的筹码。
他怎敢?
怎敢在她尚未辨明是非时,就逼她直面所有?
他以为这样的逼问能让她缴械投降,妄想用一时失守换取她整颗真心?
他与她之间,过往的猜忌与算计,从来不曾真正消散。
从利用开始的相遇,永远结不出信任的果实。
于是,明明只是隔着几步的距离,两人之间却仿佛一寸寸筑起了天堑。
江步月倚在榻上,喜服松散地披在身上,芝兰玉树的男人被这热烈的红衬出了几分病中之艳。
他的手指轻蜷,睫羽低垂。
而那双眼中,方才因质询而燃起的危险火焰,在她的沉默里,化作了浓郁的渴求。
而那浓郁的渴求,也终于在这不回头的否认中,一寸寸凉透。
她不回头,他也无从再问。
于是他低下头,忍不住咳呛起来。
一开始,他还能压抑住那胸腔深处泛起的痒意,到后来,他的肩开始颤抖,呼吸在咳呛的间隙变得急促而破碎。
但他没有再开口求她。
最后,那咳呛声仿佛要撕裂肺腑,他俯下身子,漆黑的发丝垂落着,指节扣住床沿,有如败将之姿。
在她的沉默面前,他只是在病痛里沉沉喘息,独自将方才所有的锋芒毕露,碾碎了,和着血,尽数咽下。
灯影昏黄,顾清澄坐在暗处,始终未动。
她本该觉得快意,可那压抑的喘息如钝刀,反复地磋磨着满室的死寂。
直到某一刻,喘息声骤然微弱,几近湮灭,突如其来的寂静如针刺来,让她猛地回过头。
灯火晃动,她看见刚刚包扎好的患处又泛上了几分血色,终究闭了闭眼,缓缓起身。
“你还有内伤。”她走近,弯腰递出一支白瓷药瓶。
“护心散。”她补充道,“服下后,我凭内力与你疗伤,几日后,便无大碍了。”
她顿了顿,给出了她这么做的、唯一的理由:
“江步月,在我从这间密室里找到出去的路之前,你不能死。”
喜服之下的男人并未看那瓷瓶一眼,他只是垂着头,激烈地平复着。
她弯着腰,居高临下,与他无声地僵持着。
一呼一吸之间,沉寂漫长。
直到江步月的颤抖终于平息,在她以为他要伸手接过的刹那,却冷不防被他一掌推开。
然后,他扶着床沿,无声地吐出一口血来。
那血色鲜艳,落在她与他之间,如点绛唇。
她下意识想要去搀扶他,却被他极轻地避开:“我没事……你说得对。
“是我的错,我不该试探你。
“如你所言,我江步月总有退路。”
他凝视着地上的血渍,语气平静至极:“若你真能出去,麻烦转告我的人一声,我还活着。”
顾清澄握着瓷瓶的指尖松开又攥紧,然后,慢慢直起了身子。
她看着他,眼底的情绪幽深如夜。
一声:“好。”
如一刀落下,断了所有回旋的余地。
此话一落,江步月如被抽尽所有力气,终于无声地倚靠回床榻。
他闭上眼,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气。
而那被刻意搅动的心绪并未真正沉淀,反而像投入湖心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顾清澄低垂着眸,抿了抿唇,无声转身,在灯影之下拾起那只落地的瓷瓶,回到角落,坐下。
她需要时间恢复体力,更需要一个能说服自己的解释。
于是,她重新取出干粮,缓缓咀嚼着,试图用最原始的方式重构着理智。
片刻沉默后,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足够理性的切入点:
“你说过,要我替你转告属下。”
“除了黄涛,还有谁?”
她顿了顿,补上一句:“你的退路,究竟是什么?”
他淡淡道:“你不必管……”
“我来时已让黄涛他们撤出城外,而这屋内机关重重,若不说清楚,我如何帮你?”
闻言,他苍白的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笑意:“你真就这么好奇?”
“你不信我?”
顾清澄抿了口水,眉眼波澜不惊,“非是好奇,我应了救你,便不愿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