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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顾清澄终究没能躲过这场排演。
事已至此,她早已做好万全准备。计划已行至最后一步,岂能因江岚的变故就轻易推翻?
若今夜排演出了意外,那便见机行事罢。
直到今日,她终于明白,她的路,总是要自己走,离了任何人都行。
顾清澄深吸一口气,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帐内烛火摇曳,满室的舞姬歌女,浑浊的空气里弥漫着酒气、汗气与脂粉香。
因为不是正式的宴席,只有军营里寻常的几位大人,就着歌女的旖旎,享受着冬日山谷里罕见的暖意。
她第一次看见了五皇子江钦白。
那人果然如千缕描述般,身形魁梧,即便是夜里挑灯看曲,身上也未曾脱下过软甲,想来是极其谨慎的人。
而千缕轻轻拉着她的袖角,努努嘴,示意她朝那边看。
顾清澄却再没回头。
她不用想也知道,那人正坐在末席,身旁站着柳枝,烛火映照下,他们的影子想必正亲密地交叠在一起。
思绪变得冷硬,她下意识将自己藏在人群最后,像往常一样,努力让自己不被任何人注意。
可当其他姑娘都献过艺后,座上的一位副将却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你,抬起头来。”
顾清澄心头一跳,只能随着指令,将目光抬起。
她看见了这昏黄大帐里,沉沉地坐着所有人。
有人面色酡红,已是醉极,有人神情谄媚,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在五皇子身上,而那位副将却直勾勾地看着她——
那是一种凝视猎物的表情。
“越女?”那副将饶有兴味地看着名册,“会唱什么?”
千缕看着顾清澄今日神态不佳,匆忙替她上前答道:“越女姐姐身子虚,不如由奴婢……”
“身子虚就滚出去。”副将毫无耐心道,“军中不养废物。”
一时,满殿视线皆落在她身上。
顾清澄看了看,忽地想起了千缕那日所言,决定回道:“将军可听过《阳关三叠》?”
她想着,借千缕伴奏,也许能蒙混过关。
“可。”副将笑意带着玩味。
片刻之后,千缕抱着琵琶上前,素手才欲拨弦——
末席之中,忽地传来了一声温润的,叹息般的低语:
“阳关莫作三叠唱,越女应须为我留。”①
满座俱寂。
烛影微颤中,所有人循声望去。
那人静静坐于末席,雪白衣袍,指尖轻执青盏,目光茫然,却将那张清隽如故的脸,无意识地对着她的方向。
“李副将,吾素来挑剔,却偏对这越女投缘。
“不知——今夜可否由我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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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阳关莫作三叠唱,越女应须为我留。”①《鹧鸪天(郑守厚卿席上谢余伯山,用其韵)》辛弃疾
总想把最近的章节名改为《同谋》
还有就是,我的写作习惯向来是喜欢把线索留在后面一起串着讲,所以从到涪州到茂县还有现在的剧情都并不是突发奇想而独立编撰的。
之前一卷的地图小一些,最后解密得相对比较快。
现在的话,除了换地图,还有感情线,所以整体剧情进度要拉长一些。
其实剧情本身不影响阅读,但是怕有的读者宝宝有顾虑,担心我瞎扯写崩了,这里提前打个预防针,这整一块剧情设计会在后面有个交代。
文章进入中后期,正是我马拉松最难熬的阶段,谢谢大家哄着我继续写…我努力!我加油!
最后,对于这一章……我跪下了,我真是要来搞纯爱的,不是你们想的那那样,我也不是故意卡在这儿的。[求求你了][求你了][求求你了][求你了]
第141章 同谋(完) 她最虔诚的同谋。
柳枝端着酒盏的手一顿, 酒液险些要溢出来。
她欲言又止,却被江岚以袖轻按,落在旁人眼里, 平白添了几分暧昧。
江钦白饶有兴味地将目光落在他手上, 最后才缓缓酌了一杯酒:“四哥难得好兴致。
“今日, 就让这越女和柳枝一道服侍罢。”
他仰头, 将烈酒尽数饮下, 热辣的滋味让他的心中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畅快。
他这四哥,素来端着一副清高的臭架子, 令人生厌,可这次竟破天荒地有求于他, 要他向父皇进言,允准其前来边境赴宴, 为此,甚至答应了他苛刻的要求——
只身赴宴, 任他摆布。
但即便如此。江钦白也不信他。从不。
在他眼中,这个工于心计的四哥,没有任何理由会自投罗网。
他不知江岚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他知道, 此处是他的地盘,他才是天。
所以他设局, 要他在三途峡前服下落云散,废了他那双最会洞察人心的眼睛。
没想到他竟连这也答应了。
事情变得愈发有趣了。
江钦白看着末席那个安静的身影, 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不管江岚所求为何,只要他双目失明,自己就能名正言顺地派人寸步不离地监视,连寝帐之中也不例外。光是这一点, 就足以折断他的羽翼。
可这还不够。
他既然自甘落到他手中,那他便要蹉跎他,把他那副令人作呕的傲骨一点点敲碎。
这才是他真正享受的乐趣。
他不是高高在上吗?那就让他堕到无人问津的尘埃里。
他不是自命清高吗?那便让他沉溺于最原始的欲望中。
昨夜派去的亲兵回来禀报,说柳枝从江岚帐中出来时,罗衫微乱,眉眼含春,还说了不少帐中情事。今日又亲眼见着那向来不近女色的四哥,竟任由柳枝贴身伺候,众目睽睽下不见半分抗拒。
而此时此刻,他竟还主动开口,要了第二个。
想到这里,江钦白的笑意更深了。
他要的,从来不是江岚的命。
他要的,是看见江岚和所有凡夫俗子一样,会软弱,会低头,会屈从于欲望,会惧死而苟活。
这可比战场上杀敌还要痛快——
明天宴上,北霖战俘、南靖权贵都在场,他偏要他们亲眼见证,那曾经不可一世的明月,如何一步步堕入泥潭。
……
如江钦白所料,这一夜,江岚喝得烂醉。
那双失焦的眸子半阖着,整个人伏在案几上,雪白衣袖浸在酒渍里也浑然不觉。
宴席散尽时,他仍深陷醉乡,唯有手指还紧紧攥着新得的越女的衣袖。
“李将军莫要……趁人之危……”他含混不清地喃喃着,将那张酡红的脸埋在臂弯里。
李副将冷眼瞧着这醉态,嗤笑一声拂袖而去。
谁稀罕跟个瞎子抢女人?
直到众人散去,顾清澄才垂下眼睛,不动声色地将袖口抽回,轻轻抚平了褶皱。
江岚的指节微不可察地蜷了蜷,在醉意里唤道:“柳枝——何在?”
柳枝软声软语地凑近,眼神掠过顾清澄的袖口,才俯身唤着:“殿下,可是要回去?”
“把她……带上。”江岚喑哑道。
“殿下……”柳枝为难地看了顾清澄一眼,却道,“您昨夜还说,只柳枝一人便够了……”
江岚轻轻笑了一声,强撑着抬起身子,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氤氲的醉意,却极其精准地伸手一拉,将身后越女的衣角扯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拉到身侧。
他偏着头,朝着柳枝的方向勾起唇角,笑意凉薄:“怎么,吃味了?”
“柳枝不敢。”柳枝盯着他发白的指节,眼底不知在掩饰着什么。
“他江钦白要得,我便要不得?”江岚似是恼了,拂开衣袖,避开柳枝的搀扶,强撑着站起来。
起身间,带起一阵混乱,满桌残杯冷炙落在地上,惊得柳枝一声娇呼。而外头的小兵,听见江岚的醉态,也忍不住交头接耳地笑了起来。
“殿下小心!”
柳枝想要伸手去扶的时候,那道醉醺醺的身影已踉跄着另一侧倒去。
他竟毫无防备地向越女的方向倾倒而来。
顾清澄本能地想避开,却终究只是侧身半步,单手护住了他的额角,却不料他重重地倒在她的怀里。
“柳枝你……倒是及时。”
江岚似是将她认成了柳枝,睁着茫然的眼睛笑着,吐息间酒气灼人。
顾清澄正欲开口澄清,他却忽地将头往她颈窝一偏,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低低地咳笑:“走,回去。”
“越女,你也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