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钦白眉头一皱,淡声道:“有趣。”
副将已低声惊惶:“将军!”
“……果然有埋伏!”
混乱中,一柄长枪破空刺来,江钦白身形一侧,避让锋芒,眼中却无惧意。
他冷冷斜睨副将:“区区伏兵,也想拦住本将?”
长枪已握在手中,他沉声道:“在帐中时我已传信,李诚率援军千骑,正在驰援的路上。”
“最多不过半个时辰。”
枪尖挑开杂乱的刀光,他环视四周密林,冷笑道:“这般密林,能有多少埋伏,你我还撑不到援军来的那一刻?”
言语尚在回荡,林间厮杀已如烈火燎原。
定远军的伏兵与江钦白的轻骑几乎在瞬间撞作一团。
刀枪交击,马嘶人吼,鲜血溅上白雪,滚烫蒸腾。
顾清澄反手一剑抹开扑来的骑兵喉咙,目光却在瞬间穿过乱军,落在一人身上。
那是一名定远军老将,刀锋如山岳般沉稳,带着不容撼动的肃杀气势。
“魏将军!”她眼底一亮,剑光再厉了三分。
“您竟亲自来了!”
这一刻,她高悬的心,终于在刀光剑影中落了地。
几日前,她孤身独闯定远军营——
线人已叛,信号皆断,若要在偌大的定远军中找到江岚留给她的旧部,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她别无选择。
若她寻不到那人,唯有兵行险招,让那人反着来寻她。
剑光是信号,破阵是信号,就连她被魏延一箭射落的发带,和发带上暗写的字迹,皆是信号。
所有的信号,皆在指向同一个赌局。
她以自己为饵,引江钦白入林。
风险全系于她一身,而借定远军千骑之力,在三途峡狙杀南靖主将,对那个藏身暗处、等待机会的人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局。
没人会拒绝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唯一要赌的,是对江岚的信任——
他当真会将最后这批势力暴露在她眼前,将手中最后的底牌交付于她。
“七姑娘。”魏延一刀劈开乱军,刀锋染血,“江钦白的援军正在路上。”
“此处是死地,若不能在援军抵达前杀尽敌军,我们只能分散突围。”
顾清澄剑锋一转:“还有多久?”
“山外至此,约莫半个时辰。”魏延沉声应道。
“留下一刻撤离,我们最多只有三刻时间,否则必被援军困死山中。”
顾清澄颔首,未再多言,只是手腕轻抬。
七杀剑在掌中发出一声清鸣,寒光一闪,似是听懂了主人的意图。
她纵身一掠,宛若鬼魅般闪入人群之中。
一名骑兵斜刺里杀出,顾清澄侧身避过,足尖在树干一点,剑锋自上而下贯入那脱了铠甲的骑兵肩颈,剑刃在血肉中微转,那人便连人带马栽进雪地,溅起一片猩红。
三名骑兵只觉不妙,便一齐拍马围上,刀光如网般试图锁喉。
她却不闪避,反身而上,一记横扫,生生挑开刀势,再转腕回斩,连挑两人喉骨。
此刻,第三人的刀刃划破她脊背,她却连眉头都不皱就反身欺近,逼得那人心胆俱寒,尚未退开,七杀剑已一闪而没,直贯胸膛。
三息之间,数骑尽殁。
她一人破阵,悍如破军,一时间,定远军士气大振,喊杀声震彻山林。
江钦白终于真正转过头来,那只独眼死死锁住顾清澄的身影:“真是帮废物。”
这个身稳如岳的主将,第一次因一个身形轻巧的女子动容。
长枪在背后划出一道寒芒,战马嘶鸣,江钦白策马而来,带着无可匹敌的杀势直取顾清澄!
“余兵交给你们”,顾清澄旋身杀退数人,落至魏延身侧,“我去斩主将。”
话音未落,七杀剑已迎着江钦白的长枪而上。
枪出如龙,剑走如月。
二人交锋刹那,雪地炸起尘霜,气流回旋翻涌,竟逼得周围数骑纷纷后退避让。
江钦白自幼习武,天生神力,即便被顾清澄刺瞎一目,依旧不改其骁勇本色,长枪所至,刚猛无俦,十丈之内尽是杀机。
而顾清澄却似一缕皎洁月光,避实击虚,每次枪锋擦身,她身形一转,便如幽影般切入另一处死角。
“躲得了几时?”江钦白怒喝,长枪猛然下压,人马合一间,枪势如狂风骤雨,力道千钧,每一击皆有开山裂石之威。
顾清澄眉头轻蹙,足尖一点踏雪而起,剑锋斜斩而下,剑意如风花雪月。
“够快。”江钦白冷笑,猛然收枪后扫,“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徒劳!”
凌厉的枪风呼啸而来,顾清澄虽堪堪避开,仍被劲气扫中,整个人横飞数丈,重重撞在树干之上,肩骨一声脆响。
她堪堪落地,脚下一滑,唇畔溢出几滴鲜血。
但她只是低头,凝视着垂落在颈侧的马尾,唇角一笑,抬手抹去。
“当真无用?”
她轻声道。
江钦白眼神一凛,骤然拍马踏前,决意将她斩于马下。
可这一枪却刺了个空——
他猛然回首,只见顾清澄早已游走枪影之间,剑光虚实变幻,步步错位,如幻似电。
就在他分不清真假之际,一抹寒光骤然掠出——
“噗!”
七杀剑锋深深没入他的肩胛!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此时的密林中,血流满地。
双方兵马皆已近极限,定远军与南靖轻骑杀得两败俱伤,数十骑溃散逃命,山谷间只余零星兵刃相击之声,在空旷的雪野上回荡,显得格外沉闷压抑。
魏延横刀一劈,将敌兵拦腰斩落,他抬眼望去,只见顾清澄与江钦白对峙的空场,仿佛是暴风眼中的死寂。
江钦白肩胛被贯穿,独眼通红,气息已乱,而顾清澄旧伤复发,唇染鲜血,连呼吸都愈发沉重。
浓烈的血腥味在寒风中凝成了霜,战局也进入最后的沉默胶着。
再拖片刻,援军便将抵达。
若此战不决,便将被江钦白千骑反围,死局彻底合拢。
这场豪赌,已临最后一掷。
第146章 拥雪(完) 再给江岚一点时间读懂你,……
“宗主。”
断龙崖之上, 青龙使立于江岚身侧,俯瞰谷底,神色冷峻。
“果然如您所料, 他们在此地设下埋伏。”
青龙使身后, 列着战神殿诸使徒。有人手捧圭臬罗盘, 推测风势地脉;有人肩背火药囊, 手持引信;更有数人正布设机巧机关, 银线交错如蛛网,连通岩缝雪岭, 寒气逼人。
这里是三途峡最险之处。
是天险,更是杀局。
断龙崖上方, 覆雪厚重、岩层斜陡,是最适于引发雪崩、改天换地之局。
一行人已等待许久。
只待宗主命令一下, 整座峡谷便可翻覆。
下首的喊杀声渐尽,青龙使却迟迟没有等来江岚的命令。
“宗主。”他又唤了一声, 声音压得极低,“时机已至。”
朱雀使无声靠近,轻声提醒青龙使:“许是宗主双目仍不能视……”
“是否, 直接动手?”
她语气轻缓, 却带着一分试探。
青龙使垂眸,指尖搭在引线之上, 只需轻轻一扣,雪岭崩落, 此间的所有人,包括江钦白,都将永远淹没在风雪之中。
“再等。”
仅两个字,清寂如冰。
猎猎寒风吹起江岚的衣袂, 他苍白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却让所有人试探的动作瞬间凝滞。
青龙使缓缓松开了手指,机关未动,局势悬而未决,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回江岚身上。
朱雀与青龙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带着犹疑。
此时此刻,他们尚无法确定,在接掌战神殿的第一局上,这位年轻的宗主究竟会展现杀伐决断的魄力,还是——
一些优柔寡断的、不该属于上位者的软弱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