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茂县的山火,那些枉死的儿郎……到底是谁在造孽!”
“真凶何在?!!”
崔邵的目光骤然出现了几分惊疑,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老弱妇孺们,忍不住发出了嗤笑声:“青城侯,这些……也是你请来的贵客?”
顾清澄目光扫过因悲痛而闭过气的秦棋画,淡声道:“是。”
“就凭这些老弱病残,也想拦我定远军?”崔邵刀锋一转,寒光乍现。
顾清澄再次望向贺珩,声音轻若落雪:“是。”
“唰——”
雪亮的刀光再不遮掩,崔邵笑道:“那便试试我手中钢刀!”
“铛!”
崔邵长刀方出鞘,贺珩银枪已横拦其间:“退下。你非她敌手。”
此间忽地卷起朔风,贺珩垂下眼睛,手中长枪轻点地面,杀气弥漫间,所有人竟忍不住都向后退后了几步。
正中只剩顾清澄与贺珩两人。
“清澄。”他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道,“让我……试试你的剑。”
顾清澄静默无言,七杀剑自袖中滑落掌心,剑锋轻颤,寒芒流转间绽开一朵凛冽霜花。
下一刻,贺珩动了。
长枪如雪,抖落满地银光,正是贺氏的破雪枪。
他身形如箭,人枪合一,化作一道凌厉银芒,直逼顾清澄的方向。
顾清澄纹丝不动,待到枪芒及身三寸,她倏然翻腕,七杀剑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冷月弧光。
“铛!”
剑锋精准无比地格开了枪尖。
火星迸溅间,两人错身而过,谁都没有多说一字。那些未尽之言,层层叠叠的质问与陈情,都压抑于这一场交锋之中。
枪出如龙,剑走游鸿。两人身影渐快,招式愈发凌厉。围观众人屏息凝神,竟无一人敢上前半步。
时间一分一秒逝去。
终于,日头升上高空,贺珩抬头看了眼天色,忽地长枪一震,枪尖直指长空。
周遭空气骤然变冷,无数罡风凭空而现,环绕枪身。枪尖上,一点白光亮起,初如萤火,转瞬便亮如白日皓月。
光芒亮至极致,猛然炸开!
一场无声的暴雪,夹杂着刺目欲盲的强光,瞬间吞噬了整个院落。
这是他曾在及笄大典的高台上为她学会的那一式,皓雪长诀。
与君长诀。
顾清澄握着剑,抬头看着满院无声的雪光。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破雪枪的最后一招,杀意无双,无人可当。
可今日在贺珩手中,却只是为她在朗朗白日里,下了一场诀别的大雪。
与君终有一别。
她叹息般地笑了笑,眼中却只剩下无情的光华。
下一瞬,七杀剑的杀招已在指尖!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
“侯君!——”
在外人被暄目雪光震慑时,村口终于迎来了第三拨人。
“末将来迟了!”
崔邵的身子一僵,回头看去——
一骑铁骑踏着滚滚黄沙而来,放眼望去,正是驻扎在茂县的那批安西军!
漫天雪光骤然一敛。
贺珩仿佛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银枪拄地,背身而立时,喉间腥甜翻涌。
他不动声色地咽下那口血,唯有握枪的指节微微泛白。
“末将失职,请侯君恕罪!”
为首的将领陈辞翻身下马,看见满院混乱的景象,不由得一怔。
“这是定远军的同袍?”陈辞愣了愣,向崔邵行礼道,“此处是我安西军治下,不知崔参军有何指教?”
崔邵面色铁青,问道:“我等奉命接世子回边境,不知陈将军何故而来?”
陈辞转身,向顾清澄跪地请罪道:“是末将失职,未能按照侯君示意,看管好茂县子民。”
说着,他有些感激地看向秦棋画的方向:“若非秦姑娘向我报信,让我今日午时前必至此处,否则是要酿成大错!”
看见秦棋画昏迷不醒,他失声道:“她来时还好好的,如今这是……”
“中暑了。”顾清澄淡声道。
她平静地为这场惊心动魄的变故,下了一个轻描淡写的结论。
“啊……原是中暑啊。”
陈辞干涩地重复着,看着四月不算烈的日头,喉结滚动着,明智地没有再追问。
顾清澄的目光转向崔邵,将陈辞扶起,声音温和却暗藏锋芒:“崔参军既然已经接到了世子,此间事了,还有旁的事么?”
这已是委婉的逐客令。
崔邵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心知今日有安西军在侧,武力上再难占到半分便宜。
他死死盯着顾清澄,眼中翻涌着极度的不甘,一抹狠色从他眼底闪过。
武不行,那就文斗。
他想到了临行前王爷的嘱咐,心中一定,竟朝着顾清澄俯身一拜,声音传遍全场:
“今日诸君在场,安西军同袍正好作证。崔某代我家王爷,还有一事请教青城侯!”
“但说无妨。”
“末将斗胆!”崔邵猛然起身,目光如炬,咄咄逼人,“敢问侯君,您当初在大典之上,亲口承认自己是皇室宗亲?”
顾清澄颔首,眸光不起一丝波澜。
崔邵步步紧逼,声音愈发尖锐:“若您真是皇室宗亲,那便请您解释一下——当初在阳城声名狼藉,后又销声匿迹的舒羽,和您究竟是什么关系?!”
“舒羽”二字一出,在场的平阳军姑娘们,瞬间脸色大变。
“什么关系?”
在一片沉默中,顾清澄忽然笑了。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左臂的衣袖,缓缓向上挽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那截皓白如雪的手臂上。
就在臂窝之上,一枚嫣红如血的新月印记,赫然在目!
“天……”有姑娘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
过往种种浴血奋战、相依为命的画面,如潮水般呼啸而来。
原来是您。
一直都是您。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顾清澄才悠悠开口,却清越如凤鸣:
“我就是舒羽。”
崔邵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如此爽快地认下,一时间竟被噎住,下意识地追问:“那您……”
“满意了么?崔参军若有异议,随时可以请奏陛下。”顾清澄淡淡地打断了他,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她看到了崔邵的错愕,看到了陈辞的震惊,最后,她的目光平静地掠过贺珩那僵直的背影。
“说来也巧。”她徐徐开口,“今日诸君都在,本侯也有一事,要就地宣布。”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瞬间压下了全场的议论:“请各位,为本侯做个见证。”
“陛下圣旨,允我自择军号,开府建制。”
“本侯今日,于此地,正式立军——”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身后那一张张泪流满面的脸庞。
“择军号’平阳‘,建军’平阳军‘!”
“今日所有阳城旧部,一应编录在册,为我朝廷正规军士,正名编籍,与诸军同秩!”
她收回目光,最后望向崔邵,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与平阳军为敌者,便是与本侯为敌。”
“——更是与朝廷公然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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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我明天会临时去趟南京出差(是的你没看错就是9月30号),所以提前码完了6000字的更新,10.1的更新我来得及就写,如果回来太晚来不及的话,今天的6000字就把明天的也算在内啦。[抱抱]
第169章 败将(一) 黑袍,镰刀,凄清如弯月。……
五月初, 涪州青城侯奉陛下圣谕,于阳城正式建军,军号“平阳”。此次征兵三千, 不分男女, 凡符合条件者, 皆可入军。
此令一出, 天下哗然, 外人议论纷纷,但在阳城却不同。只因这座小城曾经在瘟疫灾祸里蒙一队自称“平阳军”的姑娘们相救, 从此她们扎根阳城,也滋养了百姓对女兵信任的土壤。
这一次, 首批正式在阳城编录在册的,有两百女兵, 正是当年那些风尘仆仆赶来阳城救人的外乡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