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孟沉璧打破了僵局,“我等便按照青城侯所言,留其性命,押解入京。”
“他已身负重伤,有老身在侧,插翅难飞。”
四长老略一沉吟,最终将目光落在顾清澄身上:“侯君意下如何?”
顾清澄于袖中握着剑柄,声音平淡无波:“如此甚好。”
话音方落,她便翻身上马,示意近卫上前,不再看院中二人,径自山下的方向而去。
第一楼四长老见大事已成,尘埃落定,气氛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舒羽这丫头。”谢问樵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和孟沉璧随口道,“不过是一年的光景,便闯到了如此高位。”
“她这等天资,纵是当年的舒念,怕也难望其项背。”
孟沉璧的观音眉挑了挑:“老身倒是不这么看。”
“舒念在她这个年纪,七杀剑法已臻九窍。”
谢问樵斜睨她一眼:“那不是你将她的经脉封了?”
“她那时身中奇毒,我若不封其经脉,”孟沉璧反驳,“这一身血脉都要尽废。”
聂蓝把玩着手中的匕首:“还有一点,才是她与舒念最大的不同。
“……她更像个’人‘。”
“此为何意?”
聂蓝描述着,眼前却浮现起方才山下的场景——
别人看不分明,她却臻于剑道,顾清澄与孟沉璧林中交手不过片刻,剑锋两度分明已划破对方衣袖,却始终未伤其分毫。
甚至到最后,她心甘情愿走入谢问樵的无锋之阵时,眼角竟挂着未干的泪痕。
聂蓝从未见过,杀人如麻的七杀剑主人竟会如此轻易落泪。
“这才是最危险的。她会痛,会有软肋,还会犹豫。”聂蓝回头看向孟沉璧,意有所指,“当年的舒念,为了证道法相,可是亲手斩断了尘缘。可她……”
“她太贪了。”
孟沉璧闻言,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被划破的袖口,“所以她尚不足够,你们却偏要推她上法相之位。”
“要知道,一个杀人兵器,不该如此迟疑。”
始终沉默的炼器长老熊震开口道:“第一楼别无他选。”
“舒念已死,公主身份今已暴露,前日更有南靖刺客进宫,险些得手。”
“眼下局势危如累卵。若不立法相,谁能护公主周全?”他顿了顿,“谁又能安心放她把守重兵,镇守国门?”
谢问樵点头:“既有瑕疵,那便修补瑕疵。况且如今看来,昊天之力已压制她体内七杀剑意,融合得恰如其分。”
“孟长老还有疑虑?”
孟沉璧摇摇头,正要开口,熊震先思忖道:“战神殿近来动作频频,我怀疑上一次刺杀便是他们的手笔。”
他话音未落,四处忽然刮起一阵飓风。
“什么人?”
聂蓝将匕首握紧,抬头向上看去。
忽见此间遮云蔽日——
刹那间,数架苍鹰状木鸢破空而来,精妙的翼膜舒展着,在空中划出锐利弧线。
这些战争木鸢虽体量不大,却胜在铺天盖地,翅膀边缘闪烁着金属色的刃口,在阳光下折射出森冷杀机。
“无锋之阵,起!”
谢问樵双手结印,气流瞬间凝滞,然而那木鸢竟在阵中灵巧转向,巧妙地借助风势避开了气流的阻滞。
“机关术?”孟沉璧眯起眼,“是战神殿的人?”
熊震一眼便看出端倪:“是青龙使的木鸢,专为破阵而来。”
顾清澄已然策马回返,轻声道:
“我来。”
下一刻,她瞳中金光暴起,自马上飞身而下,反手拔剑时,金色剑气如天河倒悬,铺天盖地斩向那遮天蔽日的木鸢群。
剑光过处,精钢打造的机关鸢翼纷纷断折,漫天木屑如雨散开。
谢问樵看着这没头没尾的一招,忽然意识到什么,沉声道:“不好!”
然而,正如他所言,破碎的木鸢并未坠落,反而在半空炸开数团浓烈的烟雾,瞬间将整片山林笼罩在灰白的瘴气之中。
就在视野受阻、气机紊乱的这一刹那,一道红色的身影撕开烟雾,精准地落在了江岚身侧。
竟是寻觅江岚多日而不得的朱雀使。
“休走!”
聂蓝反应极快,匕首如电,直刺朱雀后心。
“且慢!”
朱雀并未躲闪,甚至没有回头,手中红绸裹着江岚急速后撤。
“诸位长老,当真要为个废人……与战神殿不死不休?
“南靖太子江步月,私调兵马,损毁神兵,已是我战神殿的头号叛徒。”
她语速极快:
“今日我等前来,并非救驾,而是清理门户。”
聂蓝面色铁青:“留下他!”
“那可不行。”
朱雀笑得花枝乱颤,眼底却是一片精明:
“我战神殿的狗,就算要打死,也得由主人亲手了结。”
“若让外人处置了,战神殿的面子,往哪儿搁?”
此时顾清澄单膝跪地,压下喉间翻涌的血气——初次催动昊天剑气,让她那套长久受损的经脉,此刻如烈火灼烧。
孟沉璧与谢问樵对视一眼,同时上前为她渡气调息。
熊震则铁掌一横,挡在三人身前:“想带人走,先过老夫这关!”
朱雀笑了,将江岚护在身后,娇笑道:“这就是第一楼的待客之道?”
“可惜,由不得你们了。”
话音未落,她轻吹口哨。
远方传来轰鸣,一直巨大的木鸢自天际而来,其上正是青龙使。
朱雀红绸飞扬,携着江岚翩然跃上鸢背,借着气流的反冲之力,载着三人迅速拔高,没入苍茫云海之中。
烟尘渐散。
荒村已是一片狼藉,那座破败的木屋此刻已尽数塌陷,再看不出原来的样貌。
聂蓝提剑欲追,却被谢问樵拦下。
“穷寇莫追。”
谢问樵看着天际消失的黑点,面色沉沉:“那木鸢上装有自毁的火器,逼急了,他们或敢同归于尽。”
熊震怒极,铁拳狠狠砸向身旁古树:“难道就这么放虎归山?”
“无妨。”
孟沉璧将指尖重新点上顾清澄的眉心,确认法相金光流转如常。
她神情淡漠,仿佛刚才的惊变与她毫无关系。
“那江步月身中剧毒,且气息涣散,就算救回去,也不过是个只能躺在床上的废人。”
“此行既已得法相,又何必徒生事端?”
她抬起头,看向京城的方向,掩下了眼底的金光,沉声道:“眼下要紧的是救治青城侯。她原本的经脉就孱弱不堪,如今初次接引昊天之力,更有溃散之危,必须即刻下山调养。”
“若再延误……怕是真要经脉尽毁,再无用处了。”
“那他如何处置?”聂蓝目光落在苟延残喘的黄涛身上。
“他方才中了我的毒。”孟沉璧的目光掠过顾清澄苍白的脸,“没时间耽搁了,让他在此自生自灭罢。”
聂蓝略一点头:“那便即刻动身。”
。
木鸢的滑行距离并不远,不过多久便轰然落地。
江岚一言不发,心中却是百转千回。
“宗主。”朱雀轻盈跃下,裙裾翻飞间已换上明媚笑靥,她伸手去搀江岚,“委屈您了,属下扶您上车。”
江岚抬眼看她,却不动声色地退了半寸。
第198章 孤注 历史是被抱错的小男孩。……
“朱雀救主心切, 方才言行冒犯。”朱雀使盈盈拜下,“还望宗主宽宥。”
江岚却没看她,敛袖上车时, 才垂眼问道:“她让你来的?”
“朱雀不明白。”朱雀使眼波流转间又迅速低眉, “为寻宗主下落……我与青龙二人踏遍了边境群山。”
车帘将垂未垂之际, 江岚回首淡淡看了她一眼:“辛苦了。”
“不苦。”朱雀使笑靥如花, “幸而朱雀来得及时, 差点让第一楼那些老匹夫得逞!”
“我久居此间,不问外事。”江岚的声音隔着帘布传来, “你方才和他们说的那些事,句句属实?”
朱雀使的笑容僵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