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痴了,还是被那些红尘情爱迷了心窍?!”
“女儿再清醒不过。”
顾清澄眼底笑意更深,却也更凉。
“母亲,纵使您万般失望。
“我依然,爱着您。”
“但——”她缓缓摇头,目光决绝,“我绝不要,成为下一个您。”
“所以,这局棋……”
她五指微松,握紧手中枯枝,也握住了自己唯一的命运。
“我不下了。”
“你想去做什么?
这神器最后的钥匙,只有你我能开!”
顾清澄抬起头,目光掠过穹顶上那被强行中止,只剩残破一角的庞大阵图。
“娘,”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您要去取那神器,是不是还差最后一阵未破?是不是……正是这一角?”
舒念瞳孔微缩。
“正好,我还很烦。
“这所谓的乾坤之阵,我仍未参透。或许,本就不必参透。”
她抬手,枯枝平举,虽无锋刃,却如有无形之剑被她握在掌心。
“与其您费尽周章,归位大阵,再寻得神器方位,倒不如……让我帮您。”
“这一剑,当做女儿送您的最后一份礼。
“待我毁了这最后一角,破了这最后的阻碍,您可轻而易举,取您想要的神器。
“然后,放我离开。
“这天下,谁坐都一样。从此您君临八荒,如您所愿。”
“女儿不孝,亦软弱。所求不多——只求您看在这一剑的份上,替我护住地宫里那七个孩子。
“她们是我的死士,也只是孩子。
舒念下意识地问:“你要去哪?””
“我啊……
顾清澄望向那扇已经封闭的死门,那里早已空无一物,只有凝固的黑暗。
但她的眼中,却盛满了星光。
“去找他。”
……
话音未落。
在舒念不解而震惊的神情中,顾清澄向着与母亲截然相反的方向——
奔离!
飞跃!
“顾清澄——!!”
那一瞬间,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
离开舒念的那一刹那,顾清澄于凌空转折,回眸。
最后一次,望向那个赋予她生命,也试图赋予她全部命运的女人。
眼底带着一丝终末的困惑,轻声留下了最后一句疑问,随风飘散:
“娘,其实我一直不明白。”
“究竟是怎样的神器,才能比这鲜活的人间,更值得您去拥有?”
……
“你——!”
舒念伸出手想要去抓,可除了指尖的风,她什么也没抓住。
顾清澄已经听不见了。
她的周身泛起剧烈的银辉,那不是剑气,那是她燃烧的生命。
她重新握住那根枯枝,将这一生所有的残存的血气、恨意、爱恋、连同那破碎不堪的灵魂,尽数灌注其中!
这一剑,不求生,只求死!
这一剑,斩乾坤,断因果!
这一剑,只求——
斩断!
了结!
自由!
“斩尽……
“乾坤。”
无匹的剑意悍然爆发,吞没了一切色彩与声响。
顾清澄的长发如曼珠沙华般散开,巨大的光圈在她身后亮起,像太阳,也像月亮,熠熠生辉,带着无尽的希望与悲恸,向穹顶斩去!
剑落。
“轰——————————!”
一道剧烈的白光。
如开辟鸿蒙的第一缕光,又似终结纪元的最后一声叹息。
爱恨,桎梏,皇权,神器,万千烦恼,三十年纠葛,皆归于这毁灭的一剑。
世界在无边的白光与轰鸣中,失序、破碎、归于混沌。
顾清澄闭上眼睛。
乾坤阵哀鸣着坍塌。
在轰鸣声里,她这一生如长剑归鞘,于凌冽的华光中,倒映出所有她走过的路,爱过的人,眷恋的天下:
满天云舒云卷,正值盛夏,涪州的田野里麦浪翻滚。
平阳女学的书声从涪州传到京城,少女的笑语穿过织机的韵律,飘向远方。
边境,牧民抬起头,吹着悠长的骨哨,羊群如草原上的云朵。
南靖,空荡的皇宫里敲起丧钟,一声声,敲打着黄昏。
更远的西域,满身风沙的林艳书靠在骆驼背上,似有所感地望向东方,她翻开泛黄的信纸,执笔在风中写下了一行行墨迹:
“史书万卷,不过帝王家谱。所谓人间,不过一草一木。
“何谓昊天?何谓天下?
“不过是……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笔尖一顿,她扬起一个被风沙磨砺却明亮的笑容,添上最后一句,墨迹飞扬:
“顾清澄,我快回来了!
“想不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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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从周四开始出差去武汉,到周日下午才回来,写得匆忙,燃尽了,后面有时间慢慢修。
第209章 尾声 止戈。(正文完)……
一年后。
“顾清澄!”
悠悠的驼铃声伴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唤, 由远及近。
平阳女学门前,一队满载的骆驼车队停了下来。
林艳书回来了。
“快出来接我!再不出来,好东西可就没你的份儿啦!”
“我们要发——财——啦——!”
……
“是林姐姐!林姐姐回来了!”七个知知长高了不少, 依旧是那副活泼模样, 她们吵闹着跑出门外, 连带着秦棋画、杜盼、楚小小等人, 将女学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林艳书笑容满面, 一头乌黑长发用五彩的丝绦绑成麻花辫,耳畔的银色耳坠随着她的翻身下车的动作, 一摇一晃。
她跳入人群中,开始从身后的车架上发放各式各样的新鲜玩意。
“来来来!都有份!别抢!”
她随手抓起一把东西, 塞进嘴馋的知知手里,
“尝尝这个!这叫胡桃, 补脑子的!还有这个,这是安石榴, 剥开了跟红宝石一样,甜得很!”
杜盼眼尖,指着车上流光溢彩的器皿惊呼:“天哪, 艳书, 这是……琉璃?”
“算你有眼光!”林艳书得意地拿起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盏,对着阳光晃了晃, “在北霖和南靖,这一盏千金难求, 但在西域,这东西虽然珍贵,却并非搞不到。我这一车带回来,够咱们女学十年的开支了!!”
“还有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