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你。”
黄涛怔住,不自觉踉跄半步。
前日在肖威府前的场景扑面而来——
他去肖威府前挑衅、讨要肖锦程斗酒的彩头。
肖威的胡须气得直抖,他却嚷嚷着要节度使三千轻骑南下,救质子于水火之中。
家丁的拳脚雨点般落下时,他犹自梗着脖子喊:“求兵如求雨,老肖不讲理!”
他记得肖威在廊下咆哮:
“竖子辱我门楣!”
肖府颜面扫地。
——他是肖府的眼中钉。
若要安抚肖威,请宣武军即日南下,最好的办法就是。
杀了他祭旗。
按照陛下贯用七杀的手段,此时,他的头颅该高悬在肖府门前,既平了肖威的怒火,又给了老肖出兵的台阶。
北霖皇帝年少,草率动不得肖威,也轻易杀不了殿下。
他黄涛就是四两拨千斤的最好替死鬼。
“为殿下赴死,黄涛甘之如饴!”
黄涛神情一凛,只踉跄了半步,便俯身拜倒。
江步月叹息地笑,伸手将他扶住。
“这一局,吾要的是镇北王出兵。”
“我不会让你赴死。”
黄涛抬眸,眼底发热,但终究流露了几分不忍:
“殿下,那小七,必须要牺牲么。”
江步月看着他,却想起少女抱剑离去的背影。
她拒绝了自己保她。
江步月心底泛起一丝涟漪。
。
午时放榜。
顾清澄从高门大院里走出的时候,距离书院唱榜,已经没有多久了。
她的第一个想法是,知知呢?
今天很奇怪,她一早出门的时候,没有看见小丫头。
她甚至有些期待起来。
今天的知知会戴什么颜色的头绳?
唱什么样的歌谣?
她无暇考虑他人,自考录结束到今日放榜,所有的异常她已一一捋过。
背后的关系链条,关联到南北时局,她心如明镜。
这是一场高举高打的快棋。
边境交锋、质子筹谋、皇宫博弈、书院变革,短短三日内,各方势力在棋盘上疯狂落子。
上位者或许会为她惋惜,但无人愿为她停手——她是棋盘中央的过河卒,生来便要被弃子。
这四方中的每一方,她都曾深信不疑、甚至投入过感情。
终究,在自身利益面前,到底还是将她推上了祭坛。
……原来江步月那日在她身后,犹豫着保她一命,是这个意思啊。
不是刀剑相向才算杀局。
没有人的刀锋指向她,她却看似毫无悬念地,要走向牺牲。
这才是真正的杀阵。
她看着身后的朱门,叹了口气。
从前总给故人留三分余地的手,如今,握剑只身,她只会假设最坏的结局——
如果牺牲是众人所愿,你当如何?
此去不必赌人心向背,只当举世皆敌。
她的心,再无侥幸。
。
午时快到了,她动身前往书院。
众人的盘算她早已了然于心,这场棋局里,她终于要为自己留条生路。
千般谋算皆分明,唯有知知,这个臭丫头,算不透。
顾清澄昨日在林艳书的书库待了整整一夜,遍览群书后,终于摸清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她决定——在此处赌一枚胜负手。
顾清澄抱着剑安静地走着,耳边终于传来小丫头的笑声。
“笨姐姐!”
一日不闻,如隔三秋,她蓦地抬眼。
眼前是扎着红头绳的小丫头。
她拿着糖人,蹦蹦跳跳地往前跑。
“你作弊了!”
那声调甜如蜜,却刺得她脊背一僵。
她追着那道红影没入街角,忽然身后又传来清脆的童声。
她猛然回头,绿色头绳的知知向相反的方向跑去,笑得刺耳,口中叫嚣着“作弊”的鬼话。
顾清澄心中蓦地泛起无名之火,却看见左侧青头绳的知知突然从茶幌后探出脑袋,童谣裹着热汤气扑面而来:
“小姑娘,太荒唐。”
“抄来答案当智囊!”
不等她追上前,歌声又从另一侧飘来,紫色头绳的知知歪着脑袋,在粉墙上涂鸦。
“娇娥心术偏,盗文窃意占魁元……”
银铃般的歌声尖锐重叠地向她的耳间涌来。
红色,绿色,青色,紫色……
她看到好多个知知,从人群中出现,又像水珠般消失在人海中。
快速地出现,快速地消失。
不变的,是口中唱着各式各样的,女状元作弊的歌谣。
此起彼伏的童声交织成罗网:“假魁元,臭名扬 ……”
笑声刮得人耳膜生疼。
顾清澄只觉剑柄在掌心发烫,一股愤懑的躁动从心底涌上来,浊气顺着经脉往喉头冲。
吹捧也就罢了,咒她早亡也就罢了,偏在唱榜时分放这些谣儿。
这是要将她捧杀至坑底么?
午时只差一刻,唱榜铜锣将将响起,满街童谣突然化作利箭,齐齐地刺向书院的方向——
她仿佛听见了人山人海的唾弃与叹息。
“够了!” 顾清澄头痛欲裂,扬声叱喝,剑光铮鸣之中,她听见了自己不受控制的剑尖重重顿地的声音。
她瞬间惊醒,背后已冷汗涔涔。
每一个知知,都是一个阵眼,无穷无尽的杀阵。
这是,从三日前就计划好的……捧杀。
顾清澄咬破舌尖,尖锐的疼痛让她的思绪回到了眼前。
一直算不透的这条线,也终于翻开了最后一底牌。
顾清澄指间握紧短剑,记忆再次倒至三日之前。
从考录,到小巷,再到林艳书的书库……
所有的猜测都被印证,她赌的那处胜负手——
思路在她脑海里炸开。
将至午时的最后一刻,她抓住短剑,只身向人潮汹涌的反方向疯狂跑去。
她明白了!
第30章 破阵(一) 这荣华富贵我不要——……
“原来是这样啊。”
“榜首不是舒羽吗?”
“听见没……小女郎, 骗文章,欺名盗世状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