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得很好。”
“把你安排得……也很好。”
谢问樵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孟沉璧救你,是为了让你活着继承使命。”
“她封你经脉,是怕你变成复仇的傀儡。”
“我道她为何如此……连天不许,也要用心头血去救。”
谢问樵的眉毛挑起:
“你方才说,你要给她报仇。”
“小丫头……恨的不止一个人吧。”
“倾城、陛下、甚至现在,难道要算上老夫与沉璧?”
他自觉戳穿了顾清澄的心思。
顾清澄不说话。
谢问樵继续道:
“血债血偿,不死不休。”
“你打小养在宫里,没有去过书院,进过第一楼。”
“不懂得昊天的传承……”
“以为仇恨便能解决所有事,老夫能理解。”
他看了一眼顾清澄,补充道:
“沉璧她自然,也能理解。”
顾清澄并不在乎他的判断,倏地笑了起来:
“谢大夫的意思是。”
“孟沉璧封了我的经脉。”
“是怕我……杀光他们?”
谢问樵没有直面回答她,却垂首回忆道:
“舒念十五岁入楼,十九岁入宫,死的时候也才二十出头。”
“她向来出色,楼中课业、任务从无差池,除了这一次——”
“她没来得及走完。”
他将孟沉璧的纸条放在掌心。
“孟沉璧舍不得让你死。”
“她救下你,指引你。”
“是因为她赌你会像舒念那样,走进第一楼。”
“参透昊天玄机,承继昊天遗志,为山河重整、昊天复辟那日——”
“奉献一生。”
他说的话很直接,但顾清澄听着心惊。
太无耻了。
她抬起头,再次环顾这所谓的第一楼,朗声道。
“如果我是舒念,我绝不会甘愿入宫。”
她看着谢问樵,只觉得老大夫癫得厉害。
明明挺好的一个老头,为何在谈及昊天、止戈时变成了如此狂热的模样?
谢问樵看着她,却淡定道:
“她清醒得很。”
“直到咽气那刻,舒念始终甘愿牺牲。”
“她尚有未竟之业。”
顾清澄抬眼:
“牺牲……你是说十年前的那场大火?”
她不信。
她永远记得母妃死死将她箍在怀里的手臂。
如果母妃也是所谓的替身。
那么,那场大火里,母妃真正想做的——
是宁可带着女儿化作灰烬。
也不愿见亲生骨肉沦为他人的影子,在吃人皇宫里苟活。
这才像她。
她心中思忖,皇宫里错综复杂的关系,似乎在她眼前变得更加明了。
“什么未竟之业?”
她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谢问樵只道:
“那是舒念的使命,她要守护昊天的秘密。”
“待昊天玄机降于你身时,你自会明白。”
顾清澄马上道:“听不懂。”
谢问樵瞥了她一眼:
“孟沉璧赴死之前,用那纸条指引你回第一楼。”
“是希望你能替舒念,走完她没走完的路。”
他回过头,看着她:
“所以,你既然来了,便好生在第一楼修习。”
“等你通过昊天试炼,结业出楼,自然会顺着舒念毕生所求走下去。”
顾清澄抬眼:
“那要是我不呢?”
话音落时,她突然察觉四周空气凝滞。
谢问樵早已不在眼前。
他的宽大道袍消失在黑暗里,地宫的深处却传来机括咬合的声音。
顾清澄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栽在这里了。
“你给我回来!”
她只听见谢问樵的声音。
“为众生谋,为天道谋。”
“欢迎入楼,舒羽。”
她一个人被留在地宫。
第37章 问剑(一) 你有,武功秘籍么?……
“这个第一楼, 是非入不可吗?”
顾清澄坐在空荡荡的地宫里,自言自语。
她最初接触书院与第一楼时,便对两者坚守的昊天传承存有疑虑。正因如此……也始终没有真正动过拜师的念头。
尤其今日, 与谢问樵针锋相对后, 那些盘桓于她心底的疑问愈发强烈。
若谢问樵所言非虚, 那么孟沉璧、谢问樵之流对“昊天王朝”、“止戈”的偏执与坚守, 在她的眼中近乎荒谬——
在她看来, 所谓的昊天王朝,不过是消逝的旧日荣光, 不必枯守。
而止戈,也只是一纸教义而已, 如今更沦为帝王权术,是皇帝用来制衡兵权的工具。
可正是这些她视为虚无的概念, 却被周围所有人奉若神明,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地去维护、传承它。
不仅如此, 他们还要强迫她俯首臣服。
这给她带来的,不仅是处境的变更、身体上的折磨,更多的是她心底愈演愈烈的反叛与不忿——
就因为她的答案提出了不同的声音, 质疑了“止戈”, 那些人就想让她死。
就因为她的母亲舒念为昊天王朝牺牲,她便也要留在这第一楼, 重蹈母亲旧路。
所有人都在说“你该如此”,却无人告诉她“为何必须如此”。
为什么?
她不懂。
她不懂这逝去的昊天王朝究竟有何神力, 能让谢问樵这样的隐世者放下慈悲,让孟沉璧这样的神医甘为棋子,甚至让她的母亲舒念,都甘愿用生命为其殉道——
明明这些人, 都是极善良、极好的人,却都觉得为昊天牺牲天经地义。
先前还哄着知知们的谢问樵,在瞥见她的反骨时,第一个想法,竟然是镇压她。
于是他将她囚禁于此,轻飘飘将她的挣扎归因于“未经教化”。
他说,在第一楼修习,通过“昊天试炼”下山后,她便会甘愿为舒念走完未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