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接下来, 舒羽你有什么打算?”
顾清澄摇摇头:“还没想好, 可能会先在书院暂住。”
她有一些危险的计划,这些计划并不打算说与林艳书听。
“那太好了!”林艳书眼睛一亮, 一把牵着顾清澄衣角,要将她带上自己的华贵马车。
“这是去哪儿?”顾清澄摸不着头脑。
“来了你就知道了。”林艳书故作神秘道, “本小姐最近干了件大事,缺个压得住场的帮手。”
“林大小姐也有需要帮手的时候?”顾清澄任她拉扯着上车。
车帘放下,庆奴扬起马鞭,小声附和道:“我们小姐要做件大事, 很厉害的——”
“看吧,是不是很厉害的!”
马车绕过了几条街巷,林艳书带着顾清澄在一个大院前下了车,在一块红绸盖着的,朱漆大牌匾前站定。
“很厉害……这是什么。”
顾清澄看着满脸得瑟的林艳书,试探地捧场:
“比你那块林府的牌匾还大呢,林小姐是要做一番大事业啊!”
话音未落,林艳书转过身,一把将红布扯下。
红布垂落,四个漆金大字苍劲有力,映得林艳书白嫩的小脸都添了几分神气。
“平,阳,女,学!”
林艳书一字一句地念出牌匾上的大字,声音清脆,掷地有声。
顾清澄看看豪迈的金字大招牌,又看看林艳书的笑脸,点头给予肯定:
“果然是大事业。但是这牌匾,为何与酒楼一般……气派?”
林艳书摩挲着牌匾上的“女”字,自得道:“办女学是件神气的事,当然要越气派越好!”
“平阳女学”四个漆金大字熠熠生辉,顾清澄深以为然。
“那为何取名平阳女学?”
林艳书认真道:“唐代平阳昭公主,曾散尽家财组建娘子军,助高祖开国,功绩赫赫,我心向往之。”
“所以冠以‘平阳’之名,希望我辈女子能效平阳,出闺阁,展身手,立天地!”
她说完这些话,脸上的红云飞起,比耳畔的红玛瑙光华更甚。
“好名字!”
“林小姐志怀高远!”
这一番说辞慷慨激昂,顾清澄不由得感叹林艳书小小的身躯里,蕴藏着无限的能量。
但顾清澄还是敏锐地抓住了弦外之音:“你说,平阳公主曾散尽家财,那你……”
林艳书点点头:“不错,我的平阳女学,不收寒门女子的束脩,还管吃住!”
林艳书出手阔绰,顾清澄肃然起敬。
趁着顾清澄的折服之色,林艳书悄咪咪地凑过来,眨了眨眼睛:“还记得要帮我个忙吗?”
顾清澄垂眸:“不记得。”
“平阳女学,欲礼聘女状元舒羽——作首席教习!”
“林小姐莫要乱称,书院魁首分明是肖锦程。”
“我不管!若你不来坐镇,这女学真要开不下去了!”
顾清澄环顾四周:“这女学尚未开课罢?”
林艳书衣袖轻扬,十余家仆应声抬箱,鱼贯而入。
她指着箱子们,如数家珍:“这五箱是我的藏书,这三箱是羽箭弓弩,这两箱是乐器……”
“你看,我早就准备好了,万般俱备,只欠女状元的东风,偏偏你在谢大夫处盘桓了数日,急煞我也。”
林艳书的眼神一动:“明日,就明日开张如何?”
顾清澄不自觉退后半步:“明日我另有要务……”
“那我便去举报,教时院长知晓,那肖锦程赠你的江公册子,分明是从我里这顺去的!”
林艳书歪着头,脆生生地威胁。
顾清澄看着林艳书含嗔的眉眼,无奈叹息:“我实在是分身乏术。”
这几日,她还要按照谢问樵的指引,去寻第一楼教授武学的长老聂蓝。
“那便不拘时辰,能来则来,反正开张的时候,你定要来坐镇。”
顾清澄还要拒绝,只听得林艳书豪横道:
“我一日给你十两银子!”
今时不同往日。
自幼养于宫中的顾清澄立刻决定,为五斗米折腰。
语音未落,庆奴恰到好处地捧着账册碎步而来:“小姐,书局的崔掌柜说……”
“知道啦知道啦!”林艳书漫不经心地挥挥手,“照常采买便是,明日去城东当铺,把我那对翡翠镯子典了。”
“对了,毋要让我二哥知晓了。”
“庆奴明白。”
顾清澄看着他俩一唱一和:
“……算了。”
“我原也不打算收你一个铜板。先说好,我能来便来。”
。
翌日。
“他张婶,朱雀街拐角的大院儿被人赁了,你知道不?”
“就这家嘛,我看张罗好一阵子,不知道是个啥行当。”
“嗨!”张婶磕着瓜子不忿,“这地段,还能有啥子嘛。”
一口瓜子皮落在地上。
“你看好你男人,兜里这点子儿,昨个被红袖楼掏空了,今个怕要把腰子都赔进这绿袖楼去!”
“会不会说话呢!”王妈攮了张婶一下。
“说实话恁还不爱听,哪不然呢,这地段除了吃喝嫖赌,整那红袖绿袖楼的,干啥不赔钱?”
“别贫了!今天开业呢,东家来了……”
“怎么是个女娃!”
挂着鎏金小算盘的马车在大门前停下时,水泄不通的人群自觉给新东家让开一条道。
穿着雀羽石榴裙的林艳书从车上下来,今天的她打扮得格外精致,裹着雪狐围脖,毛尖闪着银光,和发间珠翠雀羽攒成的步摇交相辉映,活像只抖擞羽毛,急着开屏的小孔雀。
“是南靖林家的小姐啊,前日里考进书院那个……”
“她爹也不看着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啊。”
林艳书的出现显然超出了诸位看客的预期,身为南靖林氏的掌上明珠,抛头露面已是稀奇,如今更盘下了朱雀街如此热闹的地段,这么大的手笔,这位娇娇小姐总不会要开花楼吧?
“各位街坊——”
林艳书端端正正地和看客们行礼。
“自书院考录以来,我见许多女子或因家贫失学,或因礼教困守闺阁,白白失去了许多读书向学的机会。”
“而我林艳书,如今既是书院学子,更是诸多女学生之一,今日便在这朱雀大街上,为诸学生开个先例!”
她的声音清澈,掷地有声,小算盘叮当地响,她腰背挺直,准备接受看客们期待的眼光。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愣了一霎,竟不知林艳书说的是什么。
然后稀稀拉拉地响起了零星喝彩声。
“好!”
“真好!”
林艳书杏眼瞪得溜圆,似乎对未达到预期的赞美有些错愕,不过她并未泄气:
“有请一考动京都的舒羽与我同揭匾额!”
林艳书毫不留情地将藏身一侧的顾清澄拽出来,推至人前。
台下众人顿时炸开了锅。
“这是女状元舒羽!”
“林小姐好大的排场!”
上次考录放榜时围观的老妪,这次又挤到了前排,嗓门比铜锣还响:
“俺家幺儿从边境捎信回来了,说他一切都好。”
“舒状元身子可大好啦?”
“是啊……舒状元身子可好些?”
“托诸位的福。”顾清澄心头一热,拱手行礼道:“这状元乃是肖家公子,毋要折煞舒羽了。”
随着人声渐沸,她只是话锋一转:
“诚如前些时日,我等虽处这安宁京都,却对边境战乱的亲人牵肠挂肚。”
“时局动荡,人人当自保,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要学安身立命的本事,方能自保,求存,传家!”
“诸位家中若有失学女子,尽可托付林姑娘!”
顾清澄转过身,与林艳书笑着对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