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澄眼里闪过一丝玩味。
“你——”
“不愿她嫁人?”
明月昭昭,无处遁形。
庆奴的刀慢了。
下一秒,却又变得极快。
刀风凶狠,狂暴如夜隼振翼。
最后一丝伪装被剥夺,他从庆奴,变成了一个有七情六欲的男人。
“原先你死了,我怕她伤心。”
“可现在,你必死无疑。”
这一次,他终于唤的是“她”,而非小姐。
刀刀极快,刀刀夺命,就如他不安躁动的心。
顾清澄站在月光下,看着他。
似乎有些伤感,终究是叹息地摇了摇头。
“是么。”
月光肃静。
咔嚓。
在狂乱的刀风之间,一片枯叶再次发出脆响。
七杀剑意与月光同时浸润了一寸。
“我也有一把剑。”
第二道剑刃从她袖间流出,剑光怜悯如月色——
抚过了有情人的咽喉。
她比他更快,快一百倍。
也比他更无情,一剑致命。
多情总被无情扰。
刀光落了。
庆奴的喉咙发出血浆涌出的气声。
“你……会武功?”
方才她替他包扎时,他分明探过她的脉络。
“不会,唯手熟尔。”
顾清澄蹲下身子,声音却异常柔和:
“我也不想杀你。”
“你死了,她也会伤心。”
“可倘若我告诉她……”
“一切,都是庆奴的私心呢?”
庆奴开始涣散的瞳孔,倏地凝聚。
他的眼神变得绝望,那双眼睛分明在哀求,在否认。
“我猜猜啊……”
“有人找到你,说帮你杀窦安?”
“是……”
“谁?”
他摇摇头,鲜血从嘴角溢出。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顾清澄不愿再费时间逼问。
“你亲眼见到窦安死了?”
“快下山……报官……”
庆奴喘息着重复。
顾清澄却置之不理:
“他们说,为了让窦安死得合理,让你下山报官,说山贼砍死了窦安,再把小姐‘救’出来?”
“是……”
“小姐在哪儿?”
“寺里……”
顾清澄凝视着他逐渐灰败的脸,语气淡漠如冰:
“你以为下山报官是救她?”
“你可知,一旦事情闹大,艳书落入山贼之手的消息就会传遍全城。”
“那时……”
庆奴的眸光只抖动了一霎,却涌出了浑浊的泪水,与血水混作一处:
“我……陪……她……”
顾清澄终于再难掩饰眼底的厌恶:
“你真的又蠢又坏。”
“陪她什么?陪她听一辈子的闲言碎语?”
“受尽旁人指指点点?”
“她那样信你。”
她手中短剑冷冷贴上他的皮肉:
“你却将她拽入深渊!”
庆奴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一闪而过,最终化作将死之人的诡异餍足:
“这样,她便永远是我的了……”
杀意在顾清澄眼中一闪,手腕微动,剑锋无声没入他的喉结。
“永远是你的?小姐待你至诚,你便是这么回报的?”
“那些答应帮你的人呢?”她声音渐冷,“他们会守信吗?怎么不见来救你?”
“又或者说——”她俯身逼近,声音轻得像羽毛,“你见过她吗?她安全吗?”
庆奴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慌乱。
她毫不留情,指节轻转,剑锋在血肉中精准旋进半寸。
“有人提醒过我,林氏将有大祸。”
顾清澄声音冷静,不带一丝波澜。
“不想祸首……竟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不会的……”
庆奴意识涣散,只能无力否认着。
顾清澄面无表情,短剑在指间划出一道冷光,精准悬于庆奴濒死的瞳孔之上。
“我是七杀。”
“你告诉我,我能救她。”
他的瞳孔最终颤动了一霎:
“不会的……海伯……不会骗我的……”
他终于死去了。
海伯。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个名字。
顾清澄低下头,冷静地处理了庆奴的尸体,收剑入鞘。
庆奴的异常,她早有察觉——
作为阉人的庆奴,那日刀刺陆六裆部时,已暴露出不同寻常的狠戾。
从当铺老板口中,她得知林艳书的首饰田宅均由庆奴经手变卖,但金额与实际消耗相差甚远——
以林艳书的精明,不可能算错账目,唯一的可能,便是庆奴从中作祟。
当然,真正引她生疑的,是今日那一箭。
为他包扎时,她注意到伤口位于左肋,偏离要害,伤势虽重却不致命。伤口角度偏仄,极可能是以右手自刺,而非山贼所为。
庆奴抓紧她手腕的小动作,也没逃过她的眼睛,那试探性的触碰,她太熟悉了。
总有人想探她的虚实。
最后,她瞥见了庆奴袖口微露的寒光。
她对此心知肚明,只因她自己袖间,也藏着一柄短剑。
夜色渐深,赤练在一旁无声地等待。
“海伯……”顾清澄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眉心微蹙。
这很有可能是庆奴背后的人,但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