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来一个?”
“意外,意外。”
陆六咧嘴笑,低声道:
“咱们不都给爷办事嘛……多一个而已,您通个融。”
良久,里面的僧人微一点头:
“那间偏院空着,记得封好门。”
“人是你自己的,事也别牵着寺里。”
“哎,哎,好!”
陆六转头一招手,示意身后几人将顾清澄抬上来。
她就这么被抬进了秋山寺的门。
昏暗灯火里,她悄然掀了掀眼皮。
为首者年近五旬,僧人打扮,胡须灰白,但眼神并无半点清净避世之意。
这就是海伯?
顾清澄心中略一打量,视线却与那僧人不经意擦过。
僧人抬起眼睛,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的神色一顿,瞬间变得惊惧软弱。
“这是……”
陆六与秋山寺只不过面上交情。
此刻,他只想私下狠狠报复顾清澄,哪里愿意暴露太多信息,惹人忌惮。
“袁大师莫要忧心,这是林家的丫头,我怕她跑了,走漏风声。”
那袁大师反复地扫了几遍陆六与他身边人几眼,终究带着诸僧拂袖离去。
“谢谢,谢谢大师。”
陆六在背后装模作样地合十作揖,脸上却笑开了花。
“对了。”
袁大师忽地止步,回头。
“人藏得下,有的事别办。”
袁大师淡淡地扫了陆六下身一眼,“扰了佛门清净。”
陆六的笑容僵了一瞬,只得连连点头: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咱们都是给爷办事,请袁大师帮我好生看管,风头过了,陆某自会将人接走。”
袁大师不再多言,只低诵了一声佛号,转身离去。
僧袍消失在夜色,陆六的脸色却渐渐阴狠。
“死秃驴。”
“不动就不动,那是给爷的面子。”
他扭过头,看着恐慌的顾清澄,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磨几天性子也好。”
“到时候,看你还嚣不嚣张。”
“放开我!流氓!”
顾清澄眼底含泪,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陆六心里痛快极了,吩咐手下将她绑得更紧,顺手又封了嘴:
“别吵吵,扰了佛门清净。”
“嘿嘿……以后有你叫的!”
他尖细的嗓音在夜风里极其刺耳,顾清澄闭上眼,懒得再理。
“嘭——”
绕过了几道曲折廊道后,她被粗暴地扔进了一间僻静柴房。
陆六又凑到门口叫嚷了几句,大致意思是要她老实几天,等林艳书的风波过去,再回来“好好疼她”。
门一合,灯一熄,四周重新归于死寂。
顾清澄轻轻呼了口气。
总算清净了。
她一动不动,仰躺在黑暗中。
她在等。
等夜再深一点,声息更少一点。
等他们信了——她不过是个软弱女子。
柴房里静得过分。
风声轻轻滑过门缝,院里传来一声细响。
顾清澄的身子瞬间抖如筛糠。
“老大还是太谨慎了……”
她终于听见远处几个山贼的低声嬉笑,脚步散乱,渐行渐远。
顾清澄的身体重新安定,眼底泛起冷芒。
至此,基本上可以确定,秋山寺与陆六,皆在替那所谓的“爷”效力。
而这“爷”,很有可能,也是骗庆奴效命的海伯。
海伯善于操纵人心,先利用了庆奴的痴心,骗林艳书过来。
又拿捏了陆六对林艳书的仇恨,唆使他如此行事。
陆六恨意太深,动机十足,一旦事发,最适合顶罪。
那秋山寺呢?
她抬眼看向漆黑柴房上方的横梁,心思沉了几分。
一人两人,可以说是有些手段。
可那袁大师,地位显然不低,今日出面调度,全寺无一人阻拦。
难道这整个秋山寺,亦在海伯的控制之下?
对手的布局,远比她原先想得广。
实力也愈发深不可测。
粗粝的绳结绑得她指尖僵硬,她动了动手腕,企图解开绳结。
指尖在绳结上摸索,指腹轻擦地面时,却触到一丝异样。
她心中微动,暗中运气,一寸寸拆解绳结。
当手指上的异物落在眼前时,她不用借着月光,便已分辨出这是什么——
一缕长发。
在这寺庙里,出现长发本就可疑,她低头嗅闻,其上还残留着一些桂花头油的香气。
必然是女子的头发。
但林艳书向来不用头油。
她借着月光,再细细查探,在柴房昏暗的积灰之上,看见了一些细小而浅的指甲印,墙角有几根被扯断的稻草,凌乱地散着,一截尾端还带着细小的血迹。
这个结论让她心间发冷——
曾有别的女子,被关在此处。
顾清澄慢慢想明白了。
这个柴房,显然不是第一次用来困人。
她本不该在这里,不过阴差阳错被陆六带来,仓促安置于此。
也正因如此,她看见了这些本不该落入旁人眼中的痕迹。
但眼下,她无心深思。
根据陆六的言论,秋山寺里,应该有一处关押了林艳书。
她在何处?
顾清澄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气,解开身上的绳索,缓缓翻身,侧耳听门外的动静。
四下寂静,只有秋蝉轻鸣,无人巡守。
袖剑轻轻撬开门闩,她缓缓探身而出。
衣袂轻响,落地无声,顾清澄已然翻上屋檐。
秋山寺地势偏高,屋舍分布舒朗,而这她所处的,正是极偏的一隅,冷清寂静。
一条小路蜿蜒串连几个偏院,尽头通往寺后的山门。
后门的山路崎岖难行,寻常人鲜少走动。
顾清澄借着树影,蹲在檐下,此间的路线在她脑海里拼成了一条线——
这些偏院,通过小路,终将通向同一个出口。
她在后门处翻身落地,低头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