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间,坡地微斜,一名黑衣男子挥刀而下,刀势极重,目标却是——
一个怀中护人的少女。
她身形微颤,却下意识护住怀中之人,那角度、那动作……
与火海中惊鸿一瞥的身姿倏然重合。
山风忽止。
他向后抬手,黄涛心领神会,早已将弓箭递上。
弓弦如月,指节如玉,广袖翻卷如云。
拉弓如画,杀人无声。
林间唯余箭尾白羽轻颤的微响。
陆六尚未看清来路,便已颅穿气绝,被钉死在地。
江步月未言一语,拍马而出,衣袂翻飞。
马蹄踏入灰烬,直奔那少女而来。
这一次。
他不愿再错过了。
。
“四殿下……”
林艳书的小脸依旧贴在她怀里,她仰面躺着,直到看见一抹雪白的衣袂垂落眼前。
“您怎么来了……”
那衣角雪白又熟悉,在风中轻晃,晃得她眼眶发涩。
怎么又是他。
江步月。
他方才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他既然已经出现在那里,就该继续在山上,与贺珩试探、对峙,而不是——
她下意识地抱紧林艳书,手掌顺势抬起,极快地拂过脸颊,像是在确认易容未失。
动作极轻,却被江步月尽收眼底。
他站在她面前,没说话。
山风裹着灰尘吹来,吹得她的发丝微乱,脸色苍白,气息紊乱,却还护着怀中人不放。
江步月眼中情绪沉沉,语气却极轻极淡:
“我还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顿了顿,眼尾挑开一丝冷意:
“你不是不会武吗?”
“抱着林小姐逃生,是嫌命太长?”
“若我晚一步……”
他声音极轻,像是自语,又像在压着什么。
最终看了一眼她怀里的林艳书:
“林小姐也未必护得住。”
顾清澄轻轻地松了口气。
他果然还是她记忆中那个江步月,利弊先行、言语藏刀。
他既然先关心林艳书,那便是……
不曾见过她。
她垂下眼,将血迹斑驳的手藏进袖中。
那神情平静,安静、甚至乖顺,仿佛只是个惊魂未定、受伤过重的寻常女子。
“对不起。”她低声道,“我只是想把她带下山。”
“没想过……还能遇见您。”
她刻意强调了“您”,像是疏离,又像是侥幸。
江步月终于开口,声音克制,却隐着几分压抑的冷意:
“我是不是同你说过,远离林氏与楚小小。”
顾清澄怔了怔,像是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低头看了眼怀中人,眼眶慢慢泛红。
“我是自愿救她的……”
“殿下,也不必管我的死活。”
她明明记得他的嘱咐,却依旧倔强地去做她认为对的事。
她的反应如此自然、得体,连呼吸都合情合理。
甚至连那滴将落未落的眼泪,也颤抖得恰到好处。
江步月看着她的脸,半晌未语。
黄涛在一旁站得发紧,终究还是咳了一声,上前打圆场:
“小七姑娘,我们殿下既然救了你,就不会再与你计较了。”
“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终究还是有些心虚。
毕竟这一切的起点,皆因海伯。
他未曾料到,小七竟会夜探秋山,还能只身救出林艳书。
顾清澄自顾自地说着,一切都如她安排好那般——
寻人,上山,被掳,被如意公子救出,托付林艳书给她……
丝丝入扣,毫无破绽。
黄涛听得心惊。
江步月的神情却始终不动,只冷冷问出一句:
“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顾清澄一怔。
“你说你是寻人之人,不会武功,却能从秋山寺中独自脱身。”
他原本顺着话锋,几乎要问出:
“我见过你,抱着她越过火光。”
话至唇边,却终究止住。
——那一眼,说与不说,都会落了下风。
他目光微敛,轻描淡写地一转:
“陆六刀法粗劣,但力道不轻——你如何避开的?”
他声音平平,语气轻缓,似是风轻云淡,又像是在逼她走进下一个圈套。
这次轮到顾清澄沉默。
她不确定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但她知道,他在试探。
更知道,这一步,她不能退。
更何况,她早有准备。
“我没有避开……”
她的语气轻而弱,几乎听不出情绪,却透着某种恰到好处的苍白倔强。
她看着江步月,抬起了右臂。
袖口滑落,鲜血淋漓。
那伤口,贯穿前臂,血肉模糊,正是那一刀实实在在的代价。
江步月目光微顿。
顾清澄低声道:
“我只是……护住她。”
声音很轻,却足够了。
血,是最好的解释,也是最好的筹码。
她仿佛早已预料这一问,一早就准备好这道答案。
“所以,小七,叩谢四殿下……救命之恩。”
江步月垂眸,眸色微暗。
眼前的少女,太像她了。
不是样貌,而是她抱着林艳书的身形、与他说话的气息与锋芒——
熟悉得几乎令他烦躁。
但她的名字,身份,她的来路……都不对。
他不信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