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更不相信所谓的,宛宛类卿。
他第一次,愿意信自己的直觉。
“你受伤了。”
他声音很淡,对黄涛道:
“但林小姐气息不稳,耽误不得。”
江步月转眸,语气平静:“先送她下山。”
黄涛一愣,瞥了眼顾清澄染血的衣袖:“可小七姑娘她——”
“她还能说话。”
江步月只淡淡扫了顾清澄一眼:“也还能走。”
黄涛顿时噤声。
顾清澄仿佛没听见,神情恍惚,却下意识抱紧了怀中人。
“你看好她……”她低声,“我好不容易,才救她出来。”
黄涛连连点头,手脚利落地接过林艳书,扶她上马。
他看着她,目光像锋刃般,落在她的脸上,却什么都没说。
山风微动,林间无声。
直到马蹄渐远,他才收回视线:
“你方才说……是贺珩把你放了出来?”
此刻,这片山林间只余他与她两人,四下寂静,连风都收了声。
顾清澄微微一顿,终究颔首:“是。”
江步月的唇线紧绷,眼神沉了沉,似是还想再问什么。
最后,只化成了淡淡的一句:
“如意公子,果真智勇双全。”
顾清澄的心头一凛。
她下意识抬眸,却撞入他那双冷静得近乎无情的眼。
仿佛他已将她从头到脚重新打量,连一丝破绽都不肯放过。
她喉头微紧,刚欲开口,却听见一声清脆的裂帛。
江步月低下头,缓缓撕开衣袍内侧一角——那是干净的、未曾落尘的织锦。
雪白的织锦一寸寸裂开,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也划破了他一贯的克制与距离。
他俯下身,靠近她,动作利落、冷静,却不带一丝怜悯:
“把手伸出来。”
顾清澄一愣。
下一秒,她感觉到雪白的布料,轻轻地覆上了她的伤口。
“放好。”
他的动作很轻,轻柔的布料覆上肌肤,带着他指腹微凉的触感,一圈一圈,缠得极稳。
他的动作太熟练,像习惯了替人止血,也习惯了替人收场。
顾清澄看着他,一时有些怔忡。
原本紧绷的神经忽然松了,她向来能忍痛,却还是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江步月没抬头,语气仍淡:“别乱动。”
顾清澄没有回话,只在他垂首时,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是山风,是冷光,是她不肯提的往昔。
“谢谢四殿下。”她低声开口,语气恰到好处。
江步月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系好最后一道结,神情专注,动作冷静。
他的呼吸离她很近。
她清晰地察觉着,他指尖的温度在一点点渗入皮肤之下,仿佛要将她伪装出来的恍惚与脆弱,尽数包裹。
此时的他,不似搅弄局势的皇子,更不似探人心思的旁观者。
倒像她记忆中那个,温柔却疏离的少年。
但她知道,这不是真的。
他是江步月。
他所谋非人,所守非情。
“四殿下待人,向来如此周到?”
她语气恭敬,却疏离得恰到好处,也割断了两人间那一瞬间的静默。
江步月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将最后一圈布结扎妥,动作极轻,却勒得极紧。
顾清澄的眉毛微微蹙起。
但江步月还是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那双眼平静得近乎无波,像山中一泓死水,冷得过分,静得过分,却暗流汹涌。
他静静地望着她,像是在等待一场溃堤。
“小七……可以走了吗?”
顾清澄低下头,目光落在布结上,声音微冷。
“我还能说话,也还能走。”
她重复着方才江步月对黄涛的话。
语气平稳,像是在提醒,也像是在回敬。
她撑着身子,缓缓欲起。
此间静谧无声,林叶无动,唯有他与她,隔着半寸山风。
就在她即将起身离开的刹那,他毫无预兆地开口:
“我在方才那场大火里,见过你。”
声音极轻,却比刀锋更锐。
顾清澄动作未停,却像是被一柄无形之刃架住了喉间。
她睫羽一颤,眼神却未闪避,只是抬眸望他。
对上那一双沉静得毫无波澜的眼。
江步月就这样看着她的反应,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
他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但顾清澄,也是善于伪装的刺客。
“殿下许是……看错了。”
她的语气冰冷,淡漠,似乎又带着几分发自内心的不解。
她站起身,倔强地从他面前擦身而过。
山风起,落叶掠过两人之间的空隙,带起一缕血腥的余味。
江步月立在原地,目光落在她背后那层早已浸透的血迹上,嗓音平淡:
“你背后也有伤。”
她身形一顿,还未来得及回应——
下一瞬,她只觉身子骤然一轻。
眼前天地变换,她的瞳孔骤缩,肌肉在一刹那骤然绷紧,杀手本能骤然惊醒!
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凌空被他抱起。
右手几乎已经贴上他心口——只差半寸,她就能反击。
但他没有反应。
只是稳稳地抱着她,步伐平稳,呼吸不乱。
她的手僵在半空。
她在那一刹那恍惚。
在那一刹那迟疑。
在那一刹那——选择了沉默。
杀意归于袖中,肩膀一点点垂落,身子也慢慢松弛。
他又在试探她。
这一回,她选择陪他演。
她顺从地瘫在他怀里,唇角却极轻极淡地弯了一下。
“殿下……”她低声唤,音色疲倦,像是力竭,又像是屈服。
他没回应,只是微微俯身,将她姿势调好,语气温和,像是怕她疼似的:
“别逞强。”
“伤口会裂。”
声音极轻,像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