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老歌演唱会放到最后,白瑞德直接窜到舞台抢走麦克风,表演才艺,激情喊麦。主唱也很大度,不但让出位置,还对白瑞德女王五体投地,高呼“你是我的神。”
大家都很疯,我也很开心。……希望不会有人认出我。内衣都挂我脸上的,怎么说也挡住我大半张脸了吧?肯定不会有人认出我的吧?一定是这样的吧!哈哈。
结束快乐的演唱会之旅,我和白瑞德赶往琉的婚礼。
琉,我的好朋友,一个精通机械,但总是便秘,曾经凭借一颗划时代痔疮被肛肠科医生熟知的老宅男。
他的大半生都在马桶上度过,现在,他终于想通一切,决定和马桶结婚了。
这场婚礼只有我们几个最熟悉的人出席,新人是琉和马桶,证婚人是我,主持是伊芙,白瑞德是伴郎,三道是伴娘。
地点是在精神疗养院附近最好的酒店,我们几个人凑钱包下了整个大厅,还请专业团队布置了现场。由伊芙和白瑞德负责从疗养院偷走琉,我和三道则想办法搞个和琉朝思暮想的老婆一样的马桶。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我直接一个闪电飘逸,顺利和三道接应翻墙出来的伊芙、白瑞德和琉。
“他们要追上来了!”琉像个孩子一样紧张地大喊。
我猛踩油门,倏地往前冲去,把可怜的医护人员甩到后面。等这对旷世奇恋的新人结束了婚礼,我们再回来道歉吧。我歉疚地想到。
但此刻,歉疚和对给他人带来麻烦的担忧都甩到一边儿吧。风呼呼地从车窗卷进来,我们几个老东西花白的头发和大笑声一起颤动。
很久以前,我们——还有更多人,我们经常这样疾驰,发笑,怀揣着逃离宿命的畅快。
婚礼如期举行,琉换下了病服,穿上了白瑞德给他挑的白色西装。我站在满脸通红的他和洁白无瑕,带了个头纱的马桶中间,念诵着手里的证婚词。
最后,等双方交换完戒指,我维持庄严的表情,问了一个我们几人都想知道的问题,“琉,你以后还会拉你老婆嘴里吗?”
要是不拉的话,今后可麻烦了,只能蹲蹲坑了。
琉掩面否认,“不是。”
“不拉这儿?”我追问他,“那你拉哪儿?”
谁知道,琉直接捧着脸,娇羞一笑,“不是老婆啦!”他说,“是老公~”
说完他还忸怩一下,“哎呀,好害羞哦!”
谁能想到呢?以前在我们这群人里,公认的最聪明的琉,在衰老后却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
我看着琉吃饭,他穿着白色的西装,吃到一半,咬着筷子,盯着玻璃桌上细小的裂痕,又神游不知道哪儿去了。
现在琉很多事情都不大能理解了,连文字都辨认不出来了。医生说,也许不久之后,他忘记熟悉的人,比如我们,会忘记吃饭,忘记穿衣服,最后忘记他自己。
回疗养院的路上,我特意兜了最远的路。我在精神疗养院住了好几年,知道哪儿的风景最好。我带他们去附近的海滩吹风,琉很开心,扒在窗子看海,拍着手笑。
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硬生生地被我开了俩小时。
但一切总有结束的时候。
哪怕白瑞德不甘心地说,“就要回去了吗?能不能别回去了?”
“不回去接受治疗的话,琉会更痛苦。”三道说。这是最理智的选择了。
坐在中间的琉什么也不说。他仰着脸,摇头晃脑地打量着车子天窗上的枝繁叶茂的树冠和细细碎碎的天空。
送琉回到他的病房,我们几个人的情绪都很低迷。
和医生道完歉,不得不向他告别时,坐在病床上的琉忽然喊住了我们。他清晰地喊出我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好像从来没有患上什么阿尔兹海默症。
我和其他几个人惊讶地回头看向他,琉的眼睛一片清明,和以前他坐在马桶上一边便秘,一边处理飞船障碍时一模一样。在他的眼里,我看见我们几个人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激动和惊喜。
“医生!”伊芙也激动了起来,他抓住医生的手,指着琉,急切地想说什么。
而下一秒,琉对我们挥挥手,“我走了,回见!”他如此告别。
和我的朋友们分别,我开始第二次瞎摸买车票。
这趟车把我带到了一颗荒废的无主星球。
这里灌木丛生,只有到我大腿的草木,没有别的任何高大植被,地势也平坦得可怕,没有洞穴,没有丘陵,人站在上面,就是最高的标杆。
我在这儿上演了场荒野求生。每天靠狩猎野鸡野兔生活,我还发现了地下水。
不过在我选择挖掘地下水的土地,似乎有着被处理过的痕迹,倒是方便了我很多,不需要再费劲儿地大洞。我也没多想,只当是可能有别的什么人也来过这儿。
但很快,我就发现,来这儿的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是裴可之。
发现这一点纯属意外——在一天,我清扫能躺下的地面空间时,拨开厚密的草和跳到我手指上的蝈蝈,深褐的土地出现在眼前。
那上面,被人极其深入地留下了一个深刻的‘无限’符号。这是裴可之的习惯,他每到一个可能出现,但没有寻找到Ouroboros的地方,就会留下这个标刻。
也只有裴可之会标刻这种东西。
我再往下拨,又露出一排再岁月的侵蚀下,已经淡得只剩下轮廓的字:
「到此一游——姜冻冬留」
毫无疑问这也是裴可之留下的。他当时留下这个,只是为了拍个照发给我看,以此来恶作剧般地败坏我的名声。
‘啧啧啧,真是好没素质的姜冻冬!’我到现在都还能记起他可恶的嘴脸。
我忽然很想笑,我从没想他在去世后的这么多年,依旧会给我生活留下的彩蛋。这些彩蛋时不时蹦到我面前,“嘭——”地炸开,飘出漂亮的彩带。
第136章 无用者之墓(十二)
我在这颗荒废的无主星球,度过了八十三岁的生日。
今年冬天,我本来想回趟家的。但在途中,我收到裴可之的老师去世的消息。
我拐了个弯,直接前往中央星。万幸曾经琉帮我办的通行证还能用,等我风尘仆仆地赶到时,正巧是葬礼的最后一天。
这位院长,是桃李满天下的好老师。哪怕是下着倾盆大雨的最后一天,我手持着白菊,也排了整个上午,才轮到我在献花。
抽泣声回响在整个中央星的纪念广场,我缓缓地直起腰,正要随着队伍往后走,站在黑白遗像的一位比我还老的老人突然走向我。
她抓住我的手,浑浊得发灰的眼睛盯着我看,“你是不是小裴的朋友?”她问我,“我在小裴发在网上的照片看到过你。”
我愣了下,直觉她说的应该是我没错,“是的——应该是我。”
老人的子女也随后赶来,两个beta女性轻轻地拍了拍老人的肩,温和地呼唤她,“妈,怎么了这是?”
老人并未理会她们,而是继续问我。“小裴还好吗?”她说,“他老师走的前几天还念叨他,说他怎么不来看他。”
我的目光和老人身后的子女交错一瞬,她们看着我欲言又止,眼神里充满了一种为人子女的恳求。
我立马明白了她们的意思,“他还好,不过这几年生病了,在修养,医生不允许他外出。”我认真地对老人说,“他特意让我来看望老师,他非常非常想念。”
老人原本瘪下去的脸颊突然跟充了气似的鼓起来,这种人没事儿,还活着的消息,让老人也跟着充满了生气,“噢——噢,”老人连连点头,“生病了啊!严不严重啊!他还好吗?”
“他好,好得很。”我说。
老人还想问什么,她背后的两个女儿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妈,咱们去那边看看,我瞧见那儿有人特别像叔叔,在和你打招呼呢。”
“噢——噢,”老人又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她说,说完,她顺着女儿,往别处走去,背影蹒跚又伛偻。
从中央星回到家,正好是春天。
我如今本就嗜睡,尤其是春天,特别容易犯困。因此,这个春天我决定歇一歇,在家里大睡特睡。
然而,人睡多了,身子骨就很容易脆。尤其是我这种上了年纪了老人。
我就因为在一次深夜起床找水喝的途中,起得太猛,不慎把腰给闪到了。
我像个软体动物似的趴在床上,捂着我的老腰哀哀地嚎叫——大概是我叫得太悲痛,终端竟误以为我有生命危险,直接拨通了我的紧急联系人。
就这样,深夜凌晨时分,穿着粉红跳跳虎睡衣的柏砚“唰——”地随着幽蓝色的屏幕,一起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柏砚显然是在睡意正深时被吵醒的。他的头发是乱的,衣服的襟口也来不及修正,歪倒了左肩头。但来不及去收拾这些,他戴上老花镜,脸上的焦急快溢出来了,“冬冬——你还好吗?有意识就回应我一下。”
我也不知道,这个紧急联系系统给柏砚描述我出了啥问题,让他这么紧张。
“还好还好!”我趴在床上,伸出只手,对着屏幕挥舞,“我没出啥问题,我就是扭到了腰,嚎了两嗓子!”
柏砚微微地呼出一口气。
等我缓了好一会儿,坐起来给自己贴上膏药,他才放心。
“小心一点儿啊,冬冬。”夜晚很安静,我听见柏砚的叹气声。
这个时候,他好像一个操不完心的家长。
我仔细打量柏砚,他应该才睡不久,脸上的倦意并不深。
和我嗜睡相反,柏砚是睡眠减少的那一类老年人。不仅是生理上的睡眠需求减少,夜晚更静,他也更喜欢晚上刺绣。这也是他的眼镜度数又加深的原因。干那种精细活,耗眼睛也正常。
我不想耽误他休息,劝他去睡觉。
他无奈地摇头,“被你吓得睡不着了。”
他睡不着,我可睡得着,我还睡得香得很。
于是,我干脆和柏砚开着终端睡觉。我本以为我的呼噜声多半会扰得柏砚自己忍不住挂断,但当天色大亮,我从睡梦里醒来时,我听见的是终端另一头柏砚平稳、和缓的呼吸声。
卧床休息了整个春天,我才算勉强把腰修养好了。
说勉强,是因为在那之后,我做起床找个动作时腰还是会隐隐作痛。没办法,人老了过后,身体修复能力也下降得厉害。这种伤只能慢慢养。
所幸我一天也就起一次床,无伤大雅。
出于对我身体的考量,第三次瞎摸买车票没前两次这么瞎了。我缩小了范围,剔除了那些基本设施不够充分的星球。
这趟车把我带到了一颗布满川流的星球。
这算得上是小有名气的旅行星球,到处都是慕名前来的钓鱼佬。钓鱼佬几乎无处不在,哪怕是无人开发的野山洞深处也有钓鱼佬。
来冒险的我和他四目相对,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睛发着幽幽的光。很好断定,他是一个想独占整个山洞暗流的钓鱼佬。
我没钓过鱼,本来想随大流,还花钱购入了一套二手设备。但我实在不习惯为了条鱼久坐,我出门玩就是为了四处游荡,要坐着还不如宅家里——家里还有冰西瓜呢。
可我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我也想像别的钓鱼佬那样,把钓起来的鱼捆腿上炫耀。
我琢磨了好几天,终于敲定了适合我的方法!
我把钓鱼竿削掉顶端,再削尖,削成一根长长的尖刺,用来插鱼。其他钓鱼佬在河边老神在在地坐着,我则挽起裤腿,雄赳赳地拿起长刺下河刺鱼。
可惜我的眼力不行了,十次里顶多插中四次。有些鱼还学聪明了,见到我便反身一扭,从我的kua下逃走。
“你这算钓鱼?”有钓鱼佬对我的行为提出质疑。
“当然算!”我义正严辞,“只不过我遇到的鱼会跑到我的杆面前,把自己吊死。”
由于我胡编乱造,我获得了一个吊鱼佬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