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有点觊觎那银两,但里头小东家还在呢,他可不想惹祸端,还是赶紧干活吧。
是以他朝刘正挥了挥手,“你走吧,你说得这人我真不认识,我们要关门了,您明日再来吧。”
“小哥,帮帮忙吧……”刘正笑着又拿出一锭银子塞过去。
伙计表情很是无奈,正要说“他真不认识十全公子”,就听到掌柜的声音由远及近,“怎么关个门磨磨唧唧的,别闲聊了,动作麻利点。”
伙计连忙应声跑走了。
“你哪个店铺的?挖墙脚挖到我们九添一来了?”掌柜看到了他手中的银两,环胸上下扫了一遍他们一行人,眉梢一扬颇为好笑道,“这点钱挖不走我们这的人的。”
刘正尴尬地摸了摸脸颊:“不是,我不是来挖人的。”
“十分抱歉。”五人上前抱拳赔礼,杜寅解释道,“我们是此次会试的学子,只是崇拜十全公子……”
今日太晚,薛瑾安不准备回宫,他正在房间准备入睡,听到楼下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出来一看,“是你。”
薛瑾安见过杜寅,还指出过他做错了一道题。
杜寅恍然抬头,看向薛瑾安,一下子也想了起来,眼中迸射出惊喜的光,“终于又见到您了!”
“进来吧,我给你们看卷子。”薛瑾安道。
“这,时间似乎太晚了……”五人组有些踟躇。
薛瑾安随手披了外衣走过来,“无妨,不会耽误多少时间,你们还能在宵禁之前回去。”
说不费多少时间就不费多少时间,薛瑾安高清摄像头直接扫描,花了大约两三个呼吸的功夫在脑子里进行数据分析,然后再用一盏茶的时间指出问题。
五人听得如痴如醉,他们一开始还有些怀疑忐忑薛瑾安的身份,等听完之后就只剩下了崇敬:这人若不是十全公子,这个世界就没有十全公子!
“您还有什么不会的吗?”谭灵越发自内心地问。
薛瑾安没有半点犹豫地道,“写出让老师满意的文章。”
“那一定是他不识货!不要听他的!”完全不知道薛瑾安的文笔是多么驴唇不对马嘴的五人对十全公子滤镜全开,只觉得那尚未谋面的公子老师是在有意打压十全公子,并深信不疑。
五人组离开之时,一直不怎么活跃的柳固犹豫着,问了薛瑾安一个问题,“您这样厉害的人,为什么不出仕呢?”
户部重金寻找十全公子的事儿全城皆知,然而十全公子却一直没有出现。
“我想如果是您的话,朝廷很愿意为您破格。”薛瑾安长高了很多,五官也张开了一些,但还是看得出来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柳固以为薛瑾安不去是年龄太小了。
“非我所求。”薛瑾安只说了四个字,柳固愣了愣,眼中有钦佩也有茫然。
脑子里小X老师突然冒出头说道:人类迫切的想要知道某个问题的答案,往往代表着那个问题是他自身存在的。
说机话。薛瑾安拒绝做阅读理解。
小X老师:他对出仕摇摆不定。
薛瑾安明白了,他道,“与其摇摆不如直接去做,做过了才知道自己想不想做。”
柳固豁然开朗,另外四人还有些懵懂,只觉得这话说得挺好听的,下意识记了下来,此时他们还不知道,这句话将会贯彻他们的往后余生。
第135章
柳固将薛瑾安的话听了进去, 殿试的时候没有再藏拙,一跃入了一甲之流。
不过柳固这个一甲来得也很是波折,薛瑾安也算是见证者之一。
说起来薛瑾安会来围观殿试, 还跟之前年节宫宴的事情有关。年节宫宴大皇子的血统遭到质疑, 这些日子都很是低调, 相对应的二皇子一下就活跃了起来, 大肆邀买人心。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入朝听政,也是时候该培养自己的班底,向外人展示一下自己的英姿了,主动跟皇帝提出也想来看看殿试,就当是提前预习了。
据小X老师透露,皇帝听到这话心情当时就不好了, 当天晚上还拿着自己和二皇子的八字花了不少钱找小X老师算命,愣是没算出来相克的命格,很是失望。
敏皇贵妃也被二皇子这突如其来的骚操作给打蒙了,不过她反应很快, 立刻就去找皇帝找补, 把大皇子三皇子也捎带上了。
三皇子对文不感兴趣, 根本就不想去,直接以腿伤为借口想把这个名额给推了,却不想八皇子知道了这件事,也不知跟娴妃说了些什么, 娴妃便跟三皇子说把名额给八皇子。
三皇子一听当即就没控制住火气,直接把娴妃的永和宫主殿都给砸了,拦人太监宫女都被打了,有一个差点没直接被打死。
三皇子站在一堆狼藉之中呼哧呼哧喘着气,表情狰狞眼神赤红, 他道,“母妃下次做什么不用跟我说,除非你想看到我当着你面把薛琉光掐死!”
他的语气太过阴狠凶残,娴妃吓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三皇子死死盯着她的脚,怒到极致反而溢出一个笑来,他也不管娴妃什么反应,转身就离开了。
“寰儿!”娴妃追出去了两步,三皇子脚步微顿了顿,到底没有回头。
娴妃看着那一瘸一拐走得有些狼狈的背影,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脸上满是仓皇和无措。
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只是觉得难得有一个真心的兄弟在寰儿身边帮衬,想着也对他好一些,想着寰儿不想要的东西给出去也无妨……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娴妃不明白,三皇子也不明白。
三皇子一身戾气地离开了永和宫,闷头走了好一会儿,站在御花园的岔道口,脸上的愤怒终于被落寞和受伤取代,他不想回明德院,不想看到薛琉光,也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这狼狈的模样……最后,他脚下一转,竟然就去了昭阳宫。
还是偷偷摸摸翻墙进的,人刚落地,杀招就从天而降直接往他脑袋而来。
三皇子反应也快,直接矮身躲开,还一把抓住袭击者的脚踝,“女子?”
茯苓不答,凭着腹部的力量挺身翻起,屈膝就直接朝他脸部撞去,三皇子立刻撒手格挡,冷笑了一声,“好,来得正好,爷我今日正好有气没处撒!”
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灵芝听到动静跑来,一下就认出了三皇子,心中大惊要去阻止,被薛瑾安喊住了。
“他们乐在其中,让他们打。”茯苓是个武痴,三皇子是莽夫,两人在打架的热情上不相上下,难得遇上一个能放开手打的对手,现在叫停反而会引起不满。
“可是……”灵芝故作担心地看向薛瑾安。
灵芝知道薛瑾安不会让茯苓受罚,但三皇子的名声着实不好,还是个混不吝,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想茯苓吃亏。她刻意摆出这番模样,其实就是在求一个安心。
薛瑾安也没有辜负她,直接道:“无妨,打死了我负责。”
真打死了倒也省得三皇子来烦他了。
灵芝喜笑颜开,转头去泡茶招待客人,没有再说什么。
三皇子和茯苓打了约莫有一刻钟,三皇子力气大,茯苓技巧高,两人见招拆招一时半会儿互相拿不下,直到茯苓发现他瘸了一条腿,反应过来他的身份,直接撤出了战斗。
三皇子正在兴头上,见她脱战有些不高兴,“跑什么?继续来打。”
“奴婢见过三皇子殿下。”茯苓行礼。
“打伤了不找你麻烦,继续,别扫兴。”三皇子已经开始不高兴了,额头青筋迸起。
茯苓却是个木头疙瘩,跟薛瑾安行礼问好之后,直接轻功掠走了。
三皇子还想伸手去抓,早就预判到他动作的薛瑾安捻起一粒石子弹射而去,擦着他指尖嵌入宫墙。
“三哥,够了。”薛瑾安语气平静无波,三皇子胸腔汹涌而来的怒意却莫名被压下了。
三皇子深吸了一口气,他扯出一个笑,瘸着腿走过去,“七弟,你的人武功不错。”
“别惦记。”薛瑾安直接否决他未出口的话,问道,“你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想待在你这里,清静。”三皇子牛嚼牡丹一般灌了半壶茶。
三皇子不说,薛瑾安也不问,他要待在昭阳宫,薛瑾安也任由他待着,只是不准他强迫宫里的人打架。
三皇子那万年不用的脑子在这会儿突然灵光了一下,“七弟,你宫里的人是不是都是武功高手?让他们跟我打一架。”
他神情很是跃跃欲试。
“我不阻止,也不主张。”薛瑾安表示想打架自己去约。
三皇子到底一个架都没约起来,待了一晚上后郁闷地回皇子所了,回去之前像是说“今天吃什么”一样随口跟薛瑾安说道,“对了,殿试记得去,父皇让的。”
三皇子语气太自然,说完就走,薛瑾安完全没察觉到自己上当受骗,就这么去了,然后在大皇子二皇子晦涩难辨的表情中,明白自己被三皇子耍了。
皇帝看到薛瑾安在不仅没有说什么,还笑着招呼他上前,问他要不要跟着一起去巡考。
皇子们都是站在宫殿侧边,有纱幔屏风挡着,并不会露脸,皇帝这话就像是要肯定薛瑾安的身份一样,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变了变脸色。
大皇子还好,他向来稳得住,飞快收敛好了表情,二皇子却咬牙切齿,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两人心里都以为皇帝这是对七皇子的偏爱,想要推七皇子上位,只觉得父皇果然最喜欢小七,珍妃果然是父皇真爱。
太皇太后微微皱眉,她更了解这个孙子的性格,也更懂得夺嫡争权的戏码,皇帝若是真的想要推薛瑾安上位,这时候就不该让薛瑾安出风头。
薛瑾安已经足够显眼了。
然而太皇太后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出声,皇帝和她关系逐渐僵硬恶化,她此时帮小七说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只会让小七的处境更加艰难,而且说不定会暴露和小七那边的联系。
太皇太后也不觉得小七会被这样的小手段迷了眼,她淡定地喝茶。
薛瑾安直接拒绝了皇帝的提议,他其实不太在意皇帝此番行为背后的小心思,只是单纯的觉得巡考没意义,而且那五人组认出他被他影响了状态没考好也不好。
薛瑾安安分得待在了侧边,在大皇子和二皇子积极和大臣们混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始终没有出声。
然后就见证了柳固的失而复得。
——一般而言,殿试只是走个过场,没有特殊原因,考过会试的举子们都会榜上有名,至多也就是排名有些差别罢了。是以,殿试的题目是由内阁拟定,然后皇帝当场抽取,都是些怎么写都不会出错的题目。
忐忑进殿的学子们在看到题目的时候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庆幸道:不是十全公子的题还好还好。
柳固的才名能流传世间自然不是虚的,他的文风华丽而大气,带着一种独有的灵性,叫人见之忘俗,就连素来不喜欢这种华而不实文风的礼部尚书杨從,在巡考的时候都忍不住驻足看了好一会儿,捋着胡须频频点头,差点就要跟着吟唱出声了。
杨從不得不离开的时候,眼神都还恋恋不舍的。
他的异样叫其他巡考的人都注意到,也不免不动声色地挪过去看了一眼,然后眼中都是压不住的赞叹,待看清这考生到底是谁之后,眼中的赞叹又变成了可惜。
写文章差点把自己脑袋写丢了的柳固柳大才子,这谁不认识呢?
这样的动静自然引起了上首的皇帝和太皇太后的注意,皇帝自持身份没有动,太皇太后倒是叫苏嬷嬷掺着下来瞧了一圈,心中对一甲的名额有了些数。
太皇太后对这届科举举子相当满意,回头还同陆秉烛说了句:“这届倒是人才辈出,文章都还算言之有物。”
先前说过,策论写得悬浮是学子们的通病,这也没办法,如今文人的主流思想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科举不考骑马射箭,多少文人将君子六艺都抛之脑后,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
春秋战国时期那种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的儒生,现在都已经成了稀有物种了。
陆秉烛闻言忍不住有些想笑,心想:能不言之有物吗?就今年会试那看图写策论的题,没点水平的根本过不了了,这留下来的,排除运气好纯懵的,大部分都不是死读书的人,至少在山川地理这方面都是有所涉猎研究的。
今年的会试难吗?很难,但也没难到无从下笔的地步。而且无论是术算题还是策论题,他考得都是当官的基础,即便只是在一个偏僻小地方当县令,也是要算税收劝课农商发展地方的。
两位主考官也直接放话,谁不服就把谁的答卷贴到题目相对应的地方去,张贴一个月收集百姓反馈,若是百姓觉得他们对,就直接在当地施行该政策,把人调过去当县令,发展不起来直接砍头诛九族;要是百姓们觉得他们不对,那就废除功名,视为藐视考官,按照刑罚仗则三十大板,禁考三代。
这话一放出来,原本还想从中作梗的某些权贵世家们也顿时不敢动了。
今年科举的通过人数比往年要少一些,且寒门学子的占比远高于往届,几乎达到了一比一——学阀垄断知识的现在,寒门难出贵子这句话并不是随便说说的——今年算是真正的寒门崛起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