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莲生的心神一震,一股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他咬牙从袖中伸出鬼手,让鬼爪如刃,插入掌心,刹那的疼痛刺破他脑中迷雾,叫他恢复神智。
景莲生却也知道拖延下去不适办法,忽然停下脚步,决绝道:“退后。”
话音未落,他双手迅速结印,周身鬼气骤然暴涨,如同漆黑的火焰般在他身周翻腾。
鬼气凝聚成一道道锋利的黑色利刃,朝着前方的黑雾狠狠斩去。
黑雾在鬼气的冲击下,硬生生被撕开了一道裂缝,露出了外界微弱的光亮。
“走!”景莲生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身旁的白情,带着他朝裂缝疾冲而去。
麟昭等人见状,连忙跟上。
他们拼尽全力,终于在黑雾重新合拢之前冲了出去。
冲出黑雾的瞬间,众人只觉得浑身一轻,仿佛从深海中浮出水面,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许多。
四周的空气虽然依旧阴冷,但比起那令人绝望的黑雾,已经算是天壤之别。
白情站稳身形,目光不经意间低垂,落在了景莲生那只依旧握紧自己的手上。景莲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蓦地把手松开。
白情却一把攒紧景莲生的鬼手,一副受惊小鸟的模样:“莲生,刚刚可吓死我了!那黑雾里阴森森的,要不是你拉着我,我怕是早就迷失在里面了。你可要把我牵得紧紧的,千万别松手啊!”
景莲生一副没法甩脱的样子,只好抿着唇点头。
三个长老:……这就是楚泽爱徒的驯鬼秘法吗?
麟昭:……还想着偷师学学呢,这根本学不来啊。
不过,爱好学术的麟昭还是默默记在心头,开始思考是否要开一门新课题《夹子音驯鬼案例研究》。
白情环视四周,可见黑色的雾气稀薄了许多,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也淡了不少。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却不再刺骨阴冷,反而让人感到些许清爽。四周的寂静中,偶尔传来几声鸟鸣,虽然声音微弱,却让这片死寂的空间多了几分生气。
白情微微松了一口气,握紧景莲生的手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麟昭和三位长老见状,也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纷纷盘腿坐下,开始打坐调息。
白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名牌鞋子,心疼地叹了口气,嘀咕道:“这地方真是糟蹋东西,我这鞋子可是限量款啊……”他弯下腰,想要擦拭鞋面上的污渍,却忽然发现脚下的地面不知何时变得柔软而黏腻。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用脚尖点了点地面,鞋尖瞬间陷了进去。
还未等他做出反应,脚下的地面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迅速蠕动起来。原本坚实的土地,在眨眼间化作了一片漆黑的泥沼,黏稠的黑泥翻滚着,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拖着他往下沉。
麟昭和三位长老也几乎同时察觉到了异样。他们脚下的地面同样开始软化,黑泥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迅速将他们的双脚吞没。麟昭一行人脸色大变,急忙运转灵力,却发现灵力刚一释放,就如同石沉大海,被黑泥吞噬得干干净净。
而白情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他暗暗运用灵力,却发现这如同一个无形的黑洞,刚一涌出就被黑泥贪婪地吸收殆尽。
他暗暗心惊:这地方能吸灵气?
麟昭略一寻思,迅速掐诀念咒,引动乾坤百纳袋。
袋口一松,几个木桶从中冒出,在黑泥的挤压下,木桶猛然破裂,其中的至阳之物流淌而出,迅速渗入黑泥之中。
“嗤嗤——”黑泥与至阳之物接触的瞬间,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仿佛被灼烧一般,迅速退缩。
麟昭只觉得脚下一轻,黑泥的束缚骤然减弱。他趁机奋力一跃,终于从黑泥中挣脱出来,狼狈地爬到了安全的地方。
三位长老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纷纷效仿麟昭的做法,从乾坤百纳袋中取出木桶,引动至阳之物。黑泥在至阳之物的冲击下,如同遇到了天敌,迅速退避三舍。三位长老也得以脱身,踉跄着爬出了黑泥沼泽。
四人获救后,才有余裕观察四周的情况。
当他们看向景莲生时,却不由得愣住了。
他们都无法挣脱的沼泽,但却停在了景莲生的脚边,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斥着,黑泥打着旋儿,无法再进一步。
然而,这并不代表景莲生就安全了。
因为他的手仍紧紧抓着白情,半边身体已经跟着拖拽而下。
他奋力拉起白情,但是无济于事。
这千年阴煞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有使不上力气的时候,心急如焚。
麟昭等人的木桶也都全碎了,没有多余的至阳之物,无法施以援手,只能跟着干瞪眼干着急。
白情眼看着景莲生也要随之入土,一把要松开景莲生的手:“莲生,你先放手!”
景莲生眼中血光一闪:“可是,你刚刚不是叫我不可以松手吗?”
白情略感不好意思,苍白解释:“……那是撒娇啦!”
景莲生稳声说:“既是天师所言,撒娇也是敕令。”
“那……那我再撒一次娇!”白情急声说话,甚至都逻辑混乱了,“我撒娇让你立即放手!”
难得看白情这样前言不搭后语连撒娇都夹不起嗓子的样子,景莲生竟然难得地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动,甚至还破天荒地勾了勾唇角,有了调侃的语调:“不够娇。”
第50章 莲生回忆
白情一怔:他……是在跟我调情吗?
这个念头,让白情胸腔里的心脏像是突然活过来一样,疯狂地跳动起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次心跳带来的震颤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然而,身体却越发沉重,被拉扯着,不断向下坠去,转瞬之间,黑泥已经没过了他的胸口。
最紧要的是,他看着景莲生也渐渐着自己要拖入泥淖之中。
这疯狂恋爱脑小活尸居然也有嗑不了糖的时候,现在急得直冒冷汗。
景莲生的鬼手如同铁钳一般,紧紧扣着白情的手腕,即便他的身体已被黑泥拖向沼泽的中心,这双手也依旧纹丝不动,沉默地履行着天师在一分钟前的撒娇敕令:你可要把我牵得紧紧的,千万别松手啊。
白情心急如焚,他绝不忍心见景莲生随自己一起坠入深渊。
他一咬牙,在景莲生手心绽开灵力,瞬间划破景莲生的手掌。
景莲生不期然感到手心一痛,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白情趁势一挥,借势将景莲生的手甩开。
“白情!”景莲生低喝一声,声音中带着罕见的慌乱。
他伸手想要再次抓住白情,却已经来不及了。
白情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支撑,迅速被黑泥吞没。
黑泥如汹涌的洪流猛然间将白情彻底淹没,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清明,随即紧紧闭上。
危机时刻,熟悉的穿越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再次将他包裹。
他运转灵力,想像前几次那样掌握穿越的主动权,然而掌心处却传来一阵黏腻的触感——那是方才他情急之下,用灵力划破了景莲生的手掌,景莲生掌心涌出的鲜血,此刻正沾染在他的手上。
大厉血迹未干,与黑泥中的阴气相互交织,竟如同宿命的丝线般相互缠绕,迸发出一种诡异而神秘的共鸣。
刹那间,残血与阴气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将他的魂体卷入其中,无法挣脱。
他猛然睁眼,是千年前。
但是……
这一回,他不是辞迎。
他看到的……
是景莲生的过去。
他微微皱眉,迅速在脑海中梳理着一切。
很快,他便意识到,穿越发生时,他启用了圣子沟通天地的灵力,而当时,他手中沾染了大厉残血。
在灵力与残血的交互作用下下,他穿越茫茫时空,一头扎进了莲生太子那早已尘封的过去。
——
十六岁的景莲生,执笔的手悬在宣纸上方,墨汁在宣纸上洇出黑印。
父皇又在莲池前诵经了。
他记得五岁生辰那日,母后攥着他被戒尺打肿的手,指甲掐进掌心:“莲生,定要争气!”
策论终于送到皇帝面前,字字珠玑,振聋发聩。
皇帝是很欣赏的,但欣赏的不是景莲生的勤奋好学,而是:“古莲庇佑,我儿聪慧。”
敌军来袭,景莲生主动请缨,率军出征。
战场上,他身先士卒,几次陷入绝境,却总能以惊人的毅力死里逃生。战功传遍莲国,百姓纷纷称颂他为“护国战神”。他的名字在街头巷尾被传唱,就连孩童们也挥舞木剑,模仿他的英姿。
然而,班师回朝那日,父皇抚过他铠甲上的箭痕,感谢的是:“古莲庇佑,我军必胜。”
那一刻,景莲生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他目光低垂,唇角抿起。
看着全无喜色的太子,父皇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毕竟,景莲生懂事之后,就没有在父皇面前笑过了。
父皇便只当他是一个不爱笑的闷葫芦。
他挥了挥手,语气随意:“下去吧,好好休息。”
景莲生躬身行礼,转身离去,唇角依旧抿着,眼中却闪过一丝自嘲。
原来,他拼尽一切换来的,不过是父皇的一句“古莲庇佑”。
后来,他暗中查探莲教的底细,终于揭开了光鲜表象下的污秽。
景莲生手握铁证,连夜赶往京城,途中却遭到下毒,以及莲教高手埋伏,死里逃生。
太极殿金砖上,景莲生跪得笔直。
染血的绷带从蟒袍领口露出边缘,父皇却视而不见,冷声训斥道:“逆子!你竟敢无事生非,蔑视国教!莲教乃我莲国根本,岂容你肆意污蔑!”
景莲生沉默不语,垂首如待戮的羔羊。
这份温驯让父皇火气消散了些许。
他挥了挥手,决定不重罚他,只是小惩大诫罢了:“你去闭门思过,精心修德,每日抄写莲教经文,好好反省一下!”
景莲生缓缓叩首,额头碰触冰冷的金砖,声音沙哑平静:“儿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