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飞渡拿起保龄球,拇指、中指和无名指插入那三个孔中,同时跟元宁说:“你要是这几根手指不能分别插进去,就用挨在一起的能插进去的手指。实在不行你两只手抱着球扔过去都成。”
他站在球道上,将球往前用力挥掷出去,那些整齐的球瓶轰然倒塌,叮叮当当地倒在一堆。
不过仍然有两三只球瓶稳稳地立在两旁,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关飞渡眉毛挑了挑:“成绩不算好,没有全部击中。”
经过他这么一演示,除非是痴傻之人,其他人全都明白了这一游戏的规则。
大盛朝好些人撇着嘴嫌弃:“这有啥好玩儿的。”
但他们仍然口嫌体正直地丢了只身旁的圆木出去,把家里堆起来的柴捆噼里啪啦地撞掉了不少。
得亏家中大人不在,他们还有时间慢悠悠地捡起来再堆好,否则一个两个的都得被打得屁股开花。
其实要将一颗球完完全全地击中所有的球瓶,并非是件简单的事,还是极具挑战性的。
关飞渡一扬下巴,示意元宁尝试一下。
保龄球确实是有些重的,元宁原本还想单只手给它拎起来,却发觉自己的力气不太够,便只好两只手都将这球捧着,往球瓶那一扔。
他自己真的操作之后,才突然发现关飞渡的力气是有多足。
等他把球砸过去时,还尚未碰到瓶身,那球就骨碌碌地停下了滚动,僵持在原地。
元宁都被弄得有点儿怀疑人生了,不过区区两岁,力气的差别就这样大吗?
关飞渡忍俊不禁:“你还小呢,得多练一阵子。”
球童在后面看着才是差点绷不住笑意,丁点大的人对着鼻嘎点大的人煞有其事地说你还小,他得死死掐住大腿才能勉强不让自己在客人面前笑出声。
大盛朝。
观摩了半天游戏,闲着没事干的人还真的从其中咂摸出了些意趣。
看惯了投壶射覆,早该玩些新鲜玩意儿了。
聪明的人已经想到了再过不久便是上巳节,届时人们一并去郊外游春,结伴到水边沐浴。这洗浴祓禊之后,不就得玩点什么吗?
并不是每个人都乐意玩那些曲水流觞,赋诗唱和的老一套,这个保龄球同样也是娱乐活动,对许多人来说,恐怕还是绝佳的余兴。
一些眼明心亮的小摊贩心情也十分激动,他们抚掌道:“倘若是在桥边柳岸设下这个游戏让人来玩,击倒了全部的球就赠送他们彩头,不知道会不会客似云来,财源滚滚呢!”
想到这儿,行动力强的已经赶忙动手制作去了。
日影西斜,一个下午的时间飞快溜走,两个给大盛朝带来新风潮的始作俑者玩过之后,就同监护人直接打道回府。
关飞渡回家的时候还挺惊喜的,他妈妈秦知许从巴黎赶回来,这会儿正倚靠在沙发上休息。
她出去一趟也带了伴手礼,给两个小孩倒是准备了一样的巧克力。
秦知许朝着关明笑了笑,就把元宁抱在怀里,行动时耳垂上的珍珠坠子还晃出了碎光。
她把丝绒礼盒里的巧克力拿出来,递给元宁,温柔地说:“拆开尝尝吧。”
元宁注意到她嘴唇上涂着漂亮的红色口脂,波浪卷的长发垂在了他的脸颊边,有点儿痒,还带着一阵淡淡的香味。
“谢谢姨姨。”元宁慢慢撕开巧克力,自己没有先吃,而是喂给了秦知许。
虽说最近在保持身材,不过秦知许还是接受了元宁的好意。她红唇轻启,咬下了那颗巧克力球,并对这个惊喜表示了谢意。
关飞渡了解他妈,没有特地当个孝顺儿子再喂一颗过去,而是剥好了喂进元宁嘴里,给他妈倒了杯温水过去。
苦涩的巧克力跳到舌尖,元宁惊了一瞬,旋即就是一阵忽如其来的回甘,里面还有一层牛奶夹心,并不显得甜腻。
多层次的口感竟然全藏在一颗黑色的小球中,怎么可能叫元宁不吃惊。
“这个糖果很好吃,谢谢姨姨。”元宁害羞地望着秦知许说。
关飞渡长大之后就不愿意跟妈妈腻歪了,秦知许想抱都抱不着,哪像元宁这样的孩子软乎,不论她怎么揉捏都不反抗。
“下回姨姨还给你带。”
她将柔软的唇印在了元宁的额头,笑意吟吟。
秦知许吸崽还没多久,崽就被儿子抢走,还美其名曰:“妈,你才回来,要多多休息,让我爸多陪陪你吧。”
秦知许:“……”
*
夜间,月光在地板洇出银色涟漪,两个小孩不像昨晚那样睡得很早,他们在被子里蛄蛹了半天,躲在被子里说悄悄话。
主要是关飞渡显得有些不舍,他忽然翻过身来,凑近了元宁,说:“宁宁弟弟,你明天就要离开了。”
元宁知道关飞渡会难过,但是又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
他也轻轻地靠向对方,软软地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飞渡哥哥,我会一直想着你的,你也一直念着我,那我们两个就不算是分别。”
“而且……而且我们都已经加了联系方式了,你之前还用这个给我发过几张照片的呀。”
天然真诚得关飞渡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关飞渡张了张嘴,还是没有把埋在心底的话说出口。
他叹了口气,还是有些郁闷,沉沉地说:“如果你是我弟弟就好了,这样我们两个就能一直都待在一起了。”
这话元宁尚不知道该怎么接。
好在关飞渡也就孩子气了一会,他又很快靠在元宁耳畔嘟囔:“幸好你马上就要去学校了,在学校咱们就能天天见面。不如你快些上兴趣班吧,这样咱们时时都能见面了。”
元宁只觉得关飞渡同自己说话时,呼在耳边的温热鼻息暖乎乎的,让他的耳朵也有些痒。
他压低了声音,说:“好呀,回去后我就同舅舅说起这件事情。”
大盛朝的更漏声响起,百姓们都有些猝不及防,没想到不过短短两日,这两小儿就要分别了。
他们只觉得这两日过得既漫长,又迅速。
皆是因为天幕上元宁和关飞渡的生活太精彩纷呈,可谓说是闻所未闻,因此他们才觉得短短两日就胜过好几年一成不变的日子。
他们同时又为这两个小儿的分别而感到一阵悲伤,人生难得一知己,关系如此之好却又不得不面临离别的憾事。
……
薛兰鹤找来的时间比元宁他们所想的还要早。
这个早晨也甚至也相当寻常,东升的太阳光都还未曾侵染到屋内,他们还在桌子上用餐呢,关臣和薛兰鹤就风尘仆仆地赶到了。
其实薛兰鹤也不想这样冒昧拜访的,可他实在放心不下自己的小外甥,所以就做下了如此失礼之事。
可是关臣的一同伴随却是令他意想不到的。
但一想到这也是在对方的家中,又觉得理所当然起来。
元宁抬起脑袋,从窗边望见了他舅舅,眼中的喜色藏也藏不住,手中拿着的筷子也停顿在了原地。
不过他明白这是别人家中,他还在饭桌上呢,就急冲冲地跑去找舅舅打招呼有些无礼,于是就把急迫的心情强压下去,乖乖坐着。
“先去和你舅舅说说话吧,等会儿再来吃也可以。”秦知许拿出卫生纸,优雅地擦拭两下自己的嘴唇,“不过要快些回来,免得饭冷了。”
元宁也不意外自己的心思被看了出来,他脸颊微微泛红,朝着秦知许道了谢之后,就朝着自家舅舅飞奔而去。
关飞渡的小脸臭臭的,不过到底一声没吭。
秦知许蔷薇色的指甲叩向杯壁:“长辈和客人到访,是不是应该笑脸相迎呢,免得人家觉着你不礼貌,不让家里孩子同你玩了。”
关飞渡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出来。
主位那对夫妻差点在饭桌上失态。
……
薛兰鹤刚到门口呢,就看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小人儿。他单膝跪地,一把抱住直朝自己奔来的小外甥。
这才两天时日,看不出来小孩长胖了没,可是元宁现在的状态已经和刚来这个世界时截然相反了。
他的嘴巴边还残留了些许饮过的牛奶香,面色红润,双眼带笑,唇角再也不是之前那种总是会轻轻下撇的愁苦。
看得出来,关家把他养得很好。
薛兰鹤这两天其实经常和小外甥用电话手表联系,终究还是抵不过小外甥活生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
而且关飞渡昨天给他打来的那通电话也让他格外焦躁,心口像是被压了块巨石,对小外甥的心理问题忧心忡忡,让他辗转难眠。
他现在还有很多话想要同元宁说,但思及这是在别人的家中,还是要跟主人家打过照顾才更妥当。
薛兰鹤更没想到这一家子正在用餐呢,他用诧异的眼神瞥向关臣:你不是说什么时候过来都行么?
读出他眼中的质问,关臣气定神闲地挑眉:没错啊,这时候人都在,告别起来不是更有礼貌吗?
薛兰鹤试图从眼神中解读出对方的用意,发觉不过是自己徒劳之后,才迫不得已地放弃。
他还是先维持礼貌,跟这一对夫妻打完招呼再说。
“关总,秦总,冒昧打搅了,这两天多谢你们照顾我外甥,兰鹤感激不尽。”
关明和秦知许也都颔首回应。
水晶吊灯在餐桌和瓷盘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一时有些安静,双方对视了几秒。
关明忽然说:“吃了没?”
薛兰鹤怔住。
关臣倒是自然:“没呢,现在都还饿着。”
他已经拜托管家给自己盛两碗燕窝粥过来了,这会子更是拉开两张椅子,招呼着薛兰鹤赶紧坐下。
“那就叨扰关总秦总了。”薛兰鹤稀里糊涂地就跟着一起坐下来了,然后食不知味地吃完了一顿早餐。
大家一起吃用过饭后,薛兰鹤再次真诚地朝关家人表达自己的感谢,并且拿出了自己精心准备的谢礼。
人家夫妻可以不需要这些,但是他却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不过关家夫妇倒是很客气地没有收。
秦知许还挺不舍的,她揽着元宁说:“两个孩子挺投缘的,元宁也很乖巧。要不是别人家的孩子,我还真想带回来自己养算了。”
她勾起红唇,说出的这话时还轻轻点了点元宁的小鼻尖,让人摸不着她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真心实意这般想的。
关臣在一旁轻笑:“可不兴抢别人的孩子,喜欢就自己再生一个。”
他还瞥了眼自家大哥,可惜对方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接他这话。
关臣在心里啧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