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是镇上人信奉的祖地,所以我想着也把伊苏阿送到哪儿去。”闵疏道:“正好今天我们要去冰川,我想着就把她一起带上得了,省的来回跑。”
在镇上生活了这么多年,闵疏也见识过好几场当地人举行的葬礼,因此对冰冻的尸体已经习惯了。所以这时闵疏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在魏长川眼里或许有点奇怪,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男人一眼:
“不好意思啊哥,忘了提前跟你解释了。”闵疏抬头看了看魏长川:“你没被吓到吧?”
魏长川眉尾微动,垂下眸看了青年一眼:“没有。”
闵疏松了口气,立即夸道:“哥你好厉害啊!”他道:“我一开始也觉得有点吓人,但是看习惯了就觉得还挺好的。”
被冰封的尸体不会腐烂,可以保持逝者死前栩栩如生的样子,与终年封冻的冰川一样永存于世间,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于活着的人也是种慰藉。
闵疏感叹道:“我现在觉得这种方法挺好的,等我哪天死了,和伊苏阿冻在一个洞里面就行了。”
听到这句话,魏长川皱了皱眉。
闵疏往手上哈了口气,道:“我一个人搬不动遗体,你能不能——”他刚想请求魏长川的帮助,结果一抬头,便见魏长川垂眼看着他,眉眼见似有丝缕的不悦。
闵疏一愣,意识到魏长川好像是不喜欢他刚才说的话,赶忙道:“哥,我开玩笑的。”
魏长川还是看着他,微微眯起眼睛。
闵疏登时一阵脊背发寒,’唰‘地一下抬起手做发誓状:“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魏长川的神情这才松缓了些,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似安慰、又似警告,接着向伊苏阿的尸体走去。
闵疏看着他的背影,放下手轻轻舒了口气、心想魏长川也没比他大几岁,怎么就威严这么多呢?男人脸一沉他就心肝儿颤,闵疏忽然想到网上曾经流行用老干部形容一些男明星,心想魏长川也有点那个气质,只站在那,就让人觉得是个领导,有种说一不二的架势,让人下意识地就想服从他。
随后,他看着魏长川将伊苏阿的尸体从冰窖上抬下来,又悄咪咪地想,还说什么跟伊苏阿葬在一起,等真死的那一天,还不一定有人收尸呢。
闵疏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并且也不是表面上展现出来的那么天真。知道了外面的世界已经沦陷于瘟疫之后,闵疏心里就明白自己这个体质只要出去就是个死。要想活长点他只能一直苟在格陵兰岛上,并且乞求瘟疫永远都不要传到岛上来。
而魏长川肯定是会回人类基地的。等收集好了冰川里的远古病毒,总得交给科学家去研究吧?那时候男人肯定会离开。
到时候他就又会是一个人了。
闵疏往自己的掌心呼出一口气,透过氤氲的白色水汽看向男人高大的身影,心想实在不行,到时候就往屋子外面一躺,按现在这个气候也算是冰葬了,只要狗子不要把他当冰棍吃了就行。
就在他出神间,魏长川将尸体搬了出来,看了愣神的闵疏一眼:“想什么呢?”
闵疏抬起头,笑了笑道:“没什么,哥,我来帮你吧。”
魏长川凝视他片刻,没说什么,而是将冻成冰雕的伊苏阿一把扛在了肩上,对冻得哆哆嗦嗦的青年发出指令:“到屋子里等。”
接着便走了出去。
闵疏不禁张开嘴,小小地’哇’了一声,有些艳羡地看了看孔武有力的魏长川,遂乖乖走到的屋子里去等了。
魏长川用木板做成了个简易的棺材,将遗体放在了里面,用绳索将棺材和前头的雪橇绑在了一起。前头则是装满了货物,用铁链固定好的货仓和坐人的雪橇。
为了抵御行进过程中的寒风,闵疏用柔软丰厚的皮毛将坐人的地方铺得厚厚的,自己则是从帽子到围巾再到防雪服全副武装,整个人裹得跟个球似得,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他旁边的魏长川则是只穿了一身精干挺拔的军装,手上执着拴在雪橇犬身上的绳索,军帽闪亮的徽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闵疏忍不住以欣赏的目光看了他许久,心想好一条A气逼人的帅哥,跟臃肿的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忍不住夸道:“我哥真帅!”接着拿起腿上的毯子朝魏长川腿上盖:“哥你只穿了一条裤子吧,小心着凉,我给你盖盖——”
魏长川看着身边因为穿的太多随便做个动作都格外费劲的青年,到底没说什么,任由闵疏将那条厚毯子盖在了自己腿上。等青年吭哧吭哧地盖好了,他便道:“坐好。”
闵疏立即乖乖向后靠着:“好嘞。”
下一瞬,魏长川手中的绳索一紧,狗子们登时奔驰而出,随着兴奋的犬吠声,雪橇行驶过光滑辽阔的雪原。
经过数天连绵的暴雪,地上的积雪厚实平滑,天空蔚蓝,洁白的雪原一望无际。
远处,薄荷蓝色的冰山在海水中浮动,透彻的冰晶折射出阳光璀璨的色泽,景色美好而静谧,狂暴的风雪仿佛没在这座世外仙境般的小岛上留下任何痕迹。
但当雪橇路过附近的村镇时,闵疏一眼便看见又有几座房子塌了,五颜六色的木板被埋在雪地中,变为了一地狼藉。
这些房子没人维护,暴雪后房檐上的积雪一多,很容易地就被压塌了。
闵疏在呼啸而的寒风中眯了眯眼,不禁向魏长川靠近了些。
魏长川驾着雪橇,神情在冷风中丝毫不变,一只手隐隐挡在闵疏跟前。
在前路一览无余的大晴天,他们坐着雪橇跑了一个多小时,就看到了远处晶莹的冰川。只见雪原上突兀地伸出一条微微泛着蓝色的冰壳,宛若一条凝固的河流。
“快到了。”闵疏小声道。
魏长川望着不远处的冰舌,神情有些微妙,之前他走了整整一天半才走到这儿。果然如同闵疏所说,应该天气好的时候来。
两人驾车到冰舌末端,也就是冰川的入川口,雪橇便不能再向前了。
闵疏吭哧吭哧的从雪橇上下来,摸了摸前头正耷拉着舌头喘气的阿拉斯加毛茸茸的狗头:“好狗好狗,真乖。”众狗子见状纷纷凑上来将闵疏团团围住,等闵疏掏出鱼片。今天的货物特别多,闵疏于是奖励了他们一狗两个冻鱼片。
狗狗们咔擦咔擦地嚼起冻鱼,闵疏回过头,便见魏长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他带的物资都背在了背上。
他带的东西是有点多,在魏长川背上显得跟座小山似得,但是男人表情仍然很平淡,像是根本没觉得背上的东西有多重。
闵疏登时瞪大了眼睛:“哥,你怎么就背上了?”跨过地上的冰朝男人走:“雪橇后头有小拖车——”
他还没走几步呢,魏长川就手一抬,制止了他的动作,同时将连着棺材的锁扣从雪橇上解开,单手拖着棺材向他走来:“麻烦。”
闵疏目瞪口呆地看着男人肩背物资,手拉棺材从他身边走过,不禁脱口而出一句:“卧槽!”
“哥!你、你这个——”闵疏小跑着跟上魏长川,震惊地看着男人:“你这个不对吧?你、你怎么力气这么大啊?”
魏长川背上小山一样高物资加上棺材放在正常情况下也得开一辆小型货车才拉得动,男人怎么就这么大气不喘地就背起来了?!虽然闵疏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力气和体力都是特别差的,但是一般人也不该力气这么大啊?难不成外面的人什么时候进化了没带他?
“哥、你这个——你平时是怎么锻炼的啊?”闵疏围着魏长川问:“你平时吃的什么?是不是那个什么蛋白粉?我看他们健身的好多都吃那个——“
魏长川一开始没说话,任由青年像个蚂蚱似得在他身边窜来窜去。但是闵疏小嘴叭叭地问个不停,他的眉头越蹙越紧,终于似是有点烦了,他开口道:
“免疫者的身体会产生基因突变。”魏长川健壮的手臂一动,将背后的物资向上送了送:“这是变异的效果。”
闵疏的话头登时一停:“……啊?”
还真是人类进化了没带他??
第15章 下葬
闵疏愣了两秒,才问道:“变异?什么意思?”
魏长川向冰舌上迈出一步:“活下来的感染者身体里的病毒不会消失,会从X和Y变为Z型毒株,不会再出现症状,但是身体会变异。”
闵疏长大了嘴,忽然想起昨天那个小册子上面什么介绍都没有的z型毒株。他昨天就觉得有点不对,不过因为受的冲击太大没来得及问,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闵疏转了转眼珠,忽然想到了什么,有点激动地在原地蹦了两下:“哦哦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像蜘侠里头的那个蜘蛛病毒,感染就可以有超能力——”
“别乱动。”魏长川伸手拽住他,将他朝自己拉了拉:“小心掉下去。”
闵疏闻言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不敢再乱动,有些艳羡地瞅着魏长川:“原来是这样,哥,你太帅了!”
力气大,不怕冷,在雪地里一走就是十几公里,闵疏这个从小就被禁止剧烈运动的二级残废可是太羡慕了!健康的人是无法理解有一幅不健全的身体是什么感觉的,闵疏虽然觉得自己能活这二十多年已经很知足了,但心里到底还是存着些对健康的渴望。
“要是我也能变异就好了。”闵疏不禁道。
谁知魏长川听了,脚步顿时一停,回过身来盯着他。
闵疏被他看得一怵,登时停住了脚步。
魏长川看着他,半晌后,一字一句道:“想都别想。”
闵疏被他的目光冻了个底掉,赶忙道:“我知道了,哥。”
待魏长川回过头,继续朝前走,闵疏才敢舒出一口气,默默低下头,有点懊恼地拍了两下自己的脸。
他咋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呢!
闵疏知道自己话痨,有些时候嘴上没把门的,不过他也没想到今天会这么倒霉,没几小时就惹了魏长川两次。闵疏不禁有些气馁,心想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今天肯定是不宜说话!
其实闵疏自己也知道,他染上病毒就是个死,根本不可能免疫,更谈不上获得什么超能力了,他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然而闵疏不知道的是,魏长川并没有告诉他关于所谓「免疫」的全部真相。
事实上,人们将这种现象叫做「免疫」不过是为了增添末世摇摇欲坠的民众信心,给幸存者带来一丝聊胜于无的慰藉罢了。真要说,这种现象应该被叫做「二次感染」,科学家们对此没能得出具体的解释,只知道在一定的人群体内,「X」「Y」毒株会在感染末期变异为「Z」毒株,从而获得某种变异。
然而Z毒株实际上也是病毒,它们会攻击受感染者的基因链,根据某种人类未知的不同,Z毒株在每个「免疫者」身上的表现也大不相同。
像魏长川这样获得了几乎完全正向影响的感染者只是极少数,他们被称为「完美免疫者」,而剩下的那些,都是「不完美的免疫者」,他们在获得免疫的同时,也遭受到了基因层面上副作用的折磨。
比如一个免疫者,就因为基因上的免疫而会不断地长出四肢,这种无法停止的复制和再生会无限加重身体的负担,该免疫者只能不断砍断多余的肢体来保命。
所谓的「免疫」之于人类是福是祸,都取决于概率。就算侥幸没有死于病毒感染,这个人也不一定就能获救。
闵疏并不知道这些,只觉得自己还是别说话的话,于是便低头闭了嘴,不声不响地跟在魏长川身后。
一时间,冰舌上只剩下呜呜的风声,和脚步踩在碎冰上面的声音。
冰舌的末端,也就是闵疏和魏长川最先踏上的区域是冰舌的消融区域,冰面经过堆叠打磨较为平滑,而越往上走,靠近冰舌头的前段则是冰崖林立,攀爬的难度显著增加。
闵疏吭哧吭哧地在冰面上走着,额角上逐渐泌出了些细汗,呼吸也逐渐变得有些急促,逐渐觉得有点吃力。
又走了一会儿,闵疏眼前出现了一个上下差距有四、五个台阶那么高的冰崖。
闵疏:……
换作平常,他使使劲儿也是跨得上去的,但是现在他有点儿累——
闵疏看着眼前的冰崖,犹豫了一下,刚想咬咬牙爬上去,眼前就出现了一只手。
“手给我。”魏长川的声音传来。
闵疏惊讶地抬起头,便见魏长川的一张俊脸,正垂着眼看向他。
见他怔愣,伸在他面前的手勾了勾:“手,拿来。”
“哦、哦。”闵疏一顿,将手伸了出来。
魏长川稳稳地握住他,灼热的体温立刻透过带着薄茧的皮肤传了过来,闵疏登时打了个抖,下一瞬就感到一股巨力,身子一轻,直接被魏长川拽上了冰崖。
!闵疏被吓了一跳,竟一下子没站稳,身子向后仰去,幸好魏长川及时从后腰扶了他一把:“小心,脚下站稳。”
闵疏赶忙稳住身体,一边儿感叹魏长川的力气是真大,跟坐电梯似得,一边抬头朝魏长川笑了笑:“哥——”
他下意识地想夸男人几句,话要出口时却想到刚才的事情,噎了一下,最终抿了抿唇,只是道:“哥,谢谢啊。”
迎着阳光,魏长川看到了青年面上略带小心的笑容,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皱。他的目光在青年面上顿了片刻,才道:“没事。”
说罢,他转过身:“走吧。”
闵疏跟着他,神情逐渐变得有些奇怪,目光向下,落在魏长川和他交握的手上。
这……总不会是忘了收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