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疏犹豫了一下,抬起头,试探地问道:“哥,我自己可以走。“
魏长川脚步不停,也没回头:“路不好走。”
这时,他们正好经过一处略宽的裂缝,魏长川放开了他的手,迈了过去,接着回过头:“脚抬起来。”
闵疏依言抬起脚,下一瞬,魏长川猛地踹向一旁的冰壁,一截粗壮的冰柱掉下来,正好严丝合缝地卡在那道裂缝里。
闵疏:……
他震惊地抬头,看向魏长川:“哥,你真是我的哥。”
这也太牛逼了吧!!
魏长川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向他抬起手:”手。“
闵疏彻底服了,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乖乖地被魏长川握着手从简易的冰桥上走了过去。接着,魏长川又通过冰桥将棺材运了过去,转身继续牵着闵疏的手朝前走。
闵疏跟在魏长川的身边,时不时抬头看看男人高大的背影,又低头看看两人交握的手。
不知是因为他穿得太厚了,还是正午的日头太足,闵疏竟然在寒冷的冰川上感到了一股热意。
闵疏抿了抿唇,又悄悄看了男人一眼,没能从魏长川平静的侧脸上看出什么。不过男人的手倒是很热,热得都有点烫,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在日头逐渐偏斜之时,两人来到了冰舌的末端,也就是冰川的入口。
闵疏之前最远也就跟着镇民走到过这儿,只见临近入口处有一面光洁的冰壁,有两层楼那么高,从近处可以看见两、三个还看得见洞口痕迹的冰洞,再往后看,原本有的痕迹已在岁月的打磨下消失,和冰壁融为了一体。闵疏却知道,这座冰壁上至少埋葬了十数名去世的纽因特族长辈。他们的遗体或许已经跟随终年的冰雪一起融入了这座冰山之中。
魏长川用带来的斧头在最近的一个冰洞旁边儿凿开了一个相似的洞口,接着,两人将伊苏阿的遗体取出来,放至在了洞穴深处。
伊苏阿的遗体呈现出盘坐的姿态,静坐在微微泛滥的冰洞之中,阳光经过冰面折射,照在妇人平静而安详的面孔上。
若是气候还是这般连年变冷,她将会以这个状态坐上很久很久。
闵疏坐在地上,看着她,忽然想到了佛教中达摩祖师面壁九年,修禅悟道的故事。
可惜纽因特族并不信佛教,而是信奉万物有灵,他们将长者的尸体留在冰川之中,相信祖先的灵魂会融入霜雪之中,随着融化的雪水滋养大地,守护族人。
“婆婆,你教我的歌,我还是没有学会。”闵疏用阿依图克语道。
他取出从中超老板那儿继承的香烛,用打火机点燃,举过头顶朝伊苏阿的遗体拜了三下:
“这是我们老家的礼仪,就当是给你送行了。”闵疏抬起头,看向妇人柔和的面孔,眼眶有些微微发红:“婆婆,我会想你的。”
伊苏阿垂着头,嘴边还挂着一缕微笑,似乎是听见了。
闵疏抽了抽鼻子,低头抹了抹眼角,将三炷香往冰面上插去,下一瞬,动作却猛地顿住。
……香插不进去。
冰面太坚硬,闵疏试了几下,连个划痕都没留下。
闵疏:……
他不得不回过头,看向正斜倚在洞口,正夹着根烟在玩儿的魏长川:“哥,帮帮忙?”
魏长川动作一停,将香烟收了起来,走到他身边。三炷香在他手中宛若神兵利刃,十分丝滑地没入了冰面之中。
闵疏看着那飘着青烟的香,忽地笑了笑,转向伊苏阿道:“婆婆,这样哥也算是给你上了香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保佑保佑他好不好?”
闻言,魏长川起身的动作一顿,看了眼闵疏。
闵疏倒是颇为虔诚,又朝伊苏阿拜了三下:“这是替哥拜的。”
他拜完,撑着冰面站了起来,最后看了伊苏阿的遗体一眼,像是无数次出门前一样,对妇人笑着道:“我走啦,婆婆,别替我担心。”
·
寒冷的北风刮过雪原,顺着冰舌吹入,在狭窄的冰壁见流窜。闵疏走出冰洞,迎面一股强烈的气流吹乱了他的额发,猛地掀起毛毡帽。
“啊!”闵疏被吹得一激灵,下意识地闭上眼。
就在这时,一只手稳稳按住了他的帽子,闵疏被按得缩了缩脖子,转过头,见魏长川收回了手,对他道:“站远点。”
闵疏’哦’了一声,赶忙用手按住帽檐,往后退了几步。
接着他便看见魏长川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接着旋身一脚踹向冰洞。洞口上方的冰壁登时碎裂,冰块哗啦啦地掉下来,将洞口封了个严严实实。
闵疏在一旁张大了嘴:“哇。”
他还特别带了凿冰块的工具呢,没想到魏长川一脚就搞定了。效率倒是很高,就是有点不体面。他忽然觉得刚才拜的那三下少了点儿,应该再替魏长川多拜几下。
这时,魏长川转过身,面容如常地从四散的雪雾中走出来,对他道:
“走吧。”
闵疏忽然发觉男人不仅对自然缺乏敬畏,对葬礼这种带点儿唯心主义的东西似乎也不是很尊敬。
不过没事,你强你有理,闵疏很快说服了自己。
接下来的路程魏长川拒绝让闵疏陪同,他找到了一处避风的山洞,将闵疏和众多物资一起安排在了洞中。
“就在这等我。”
魏长川用气炉煮了些雪水,给闵疏冲好了一杯热可可,站起身道:“我回来之前,不要出去。“
闵疏喝了口热可可,感到浑身都暖了起来,闻言他点了点头:“嗯嗯。”
他也没打算出去,能走到这儿,闵疏自知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他也无意去拖魏长川的后腿。
魏长川青年在冰洞里缩成一团,捧着保温杯朝水面吹气的样子,目光在青年微微泛白的脸上顿了顿,不知为何说了句:“我会尽量早点回来。”
“好呢。”
闵疏捧着杯子点了点头,透过氤氲的水汽冲男人咧嘴笑了笑:
“哥,路上小心。“
魏长川闻言,似乎是笑了一下,又似乎是没有。在闵疏能辨别清他被帽檐的阴影所遮盖的神情之前,他便回过神,走出了洞口。
·
魏长川走后,闵疏喝完了那杯热巧克力,不久就睡着了。他带来的那些毛皮派上了用场,闵疏在冰面上铺了好几层防水的皮毛,像打地铺一样弄得软软的,再躺上去,盖了件北极熊皮毛做的外套当被子。
一上午的徒步已经耗光了他的体力,被略带暖意的阳光照着,闵疏很快就坠入了黑甜的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闵疏被冻得醒了过来。
他一睁眼,就发现洞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黑了。
这倒是不奇怪,这个季节,岛上的日照时间已经很短了,下午三四点天就差不多全黑了。
闵疏爬起来,身上的’被子’滑落,被窝里的热气一散,闵疏立刻被冻得打了个抖。
气温下降了很多。闵疏意识到这一点,立即又拿了几件皮毛来裹在了身上,这才觉得好了些。接着,他摸到了放在一旁的鲸油灯,用打火机点燃,昏黄的光芒立即照亮了冰洞。
闵疏四处看了看,发现魏长川还没回来。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进了闵疏耳中。
那是风雪的呼啸声。
闵疏动作一顿,接着浑身一凛,急忙站起来跑向了洞口。当他看清洞口外的情况时,瞳孔猛地一缩,举着油灯的手一抖。
洞口外一片灰白,不知何时,暴风雪已经笼罩了冰川。
第16章 骤变
闵疏登时心下一凉。
外面的风雪非常大,冷风呼啸在冰川间穿梭,发出巨大的声响。
闵疏额上的头发被吹得糊住眼睛,提起灯试图往远处看去,然而灯光只能照亮飞舞的雪花,四周没有魏长川的身影。
闵疏没看到人,心想可能是样本还没采集到。虽然风雪是很大,但魏长川那么厉害,应该没有问题吧?
他看着外面的风雪,又有些担心还在冰舌外头等着的雪橇犬。不过狗狗们被他安置在了一个冰壁避风的凹陷处,且皮毛丰厚,在雪地里的生存能力比他要好,应该问题不大。
外面的气温降低了很多,闵疏在洞口站了几分钟,手和脸都冻得有些发麻,他不得不转身走回了洞内。
幸好魏长川找的这个洞够深,里头基本上没有风。闵疏走回洞穴深处,将带来的油灯都点上,把洞内弄得亮亮的,这样魏长川一走到附近就能通过亮光找到这里。
接着,他拿出气罐,架起了个简易的小炉子,烧了盆热水,给自己冲了杯热巧克力,喝了又觉得有点饿,便又泡了碗面充饥。
简单地吃完晚饭,将地方收拾收拾,闵疏便开始等魏长川。
他手边放了盒苏打饼干,膝盖上摆了本随各种吃食一起带来的漫画书,一边看一边等着魏长川回来。
漫画书是上个世纪流行的某本日本漫画,闵疏手上的这本是台岛翻译版,墨色暗淡的繁体字看起来有些费劲。但等闵疏磕磕绊绊地把一本书都翻完了,魏长川还没有回来。
洞外,风雪不仅没有停,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强劲的冷风在冰川间呼啸,凌厉地刮过冰面。风声在回响叠加之下,听着竟有些像是无数人同时发出呜咽一般凄厉。
闵疏放下漫画书,逐渐有些坐不住,开始站起身在原地转圈,时不时走到洞口看看。
然而这一等,就等到了后半夜。四处的黑暗可以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如果不拿灯照,连飞雪都看不清了。
洞内的温度也越来越低,闵疏身上肩上搭了两层皮毛,都还觉得有些冷,可这时他也顾不上这点寒冷了。
闵疏站在洞口边,皱着眉往外看。
风雪这么大,看不清月亮,魏长川能分辨得清方向吗?
他也没见魏长川带什么仪表或者指南针,就只带了张地图,那地图上也没画冰川里面的具体地形啊?或者是又从哪里摔下去,给磕晕过去了?
闵疏越想,越觉得担心,眉头越蹙越紧。
就在这时,他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细小的响声。
那是个极微小的’咔嚓’声,然而闵疏一听,浑身立即一颤,立刻急步后退——
下一瞬,洞口上的的冰楞骤然断裂,随着积雪骤然落下。
下落的冰锥深深插入了冰面中,一阵闷响后,洞口前瞬间堆起了半米高的雪墙。如果刚才闵疏没躲开,幸运点是被冰雪埋住,要是不走运,估计身体就被冰锥插穿了。
不过闵疏在岛上生活多年,对这种事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闵疏看着从冰雪里支出来的冰锥,心里倒是没什么后怕的情绪,这时他想的全都是——
魏长川不会是被雪埋了吧?或者是在哪摔了,受了伤行动不了,所以才回不来?
男人被冰锥贯穿,倒在血泊中的场景顿时出现在闵疏脑海中,闵疏登时打了个冷颤,心中大叫不好!
魏长川是很强,但技能点是点在体力和血条上的,到底是血肉之躯,如果真被冰锥扎了还能活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