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克!”闵疏笑起来,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大头:“乖狗狗,乖狗狗。”
有了奇克的陪伴,气氛总算是没那么尴尬了。大狗也不知道两个主人大老远地跑来海边是来干什么的,只是围着两人转了几圈,朝浑身湿透的魏长川哼哼了两声,被摸了摸头后很忠诚地领着两个主人朝中餐馆的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两人就回到了小镇。
在推开餐厅的一瞬间,暖气扑面而来,瞬间融化了雪原夜晚的冷意。闵疏深吸了口气,感觉屋内温暖的气息渗入了毛孔,享受地呼出了一口气。
因为太舒服了,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魏长川:“还是家里好,真暖和。”
魏长川站在屋内,手上拿着刚脱下的披风,上面毛茸茸的表面已经被海水打湿,黏成了一缕一缕的形状,已经结成了冰霜。
他看了眼闵疏,没有说话,只是简短地点了点头:“我去洗个澡。”
闻言,闵疏愣了愣:“啊?嗯——”
看着魏长川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闵疏有些怔愣,接着忽然意识到他刚才那句话是不是说得有点不对?
魏长川本来是打算离开的,但是出了意外,会不会耽误事?冰川里的病毒样本还在这儿,得想办法送到基地去给科学家研究才行。
如果潜艇一直修不好的话,魏长川就得一直滞留在这儿了,那样本怎么办?闵疏越想越觉得不妙,抬头向浴室的方向,心想这个时候魏长川应该比他更心急。
闵疏心思细,想着就有点坐立不安,这时,浴室里发出哗啦啦的水声。魏长川在洗澡,他也不能冲进去直接问,幸而过了没多久,魏长川就从浴室里出来了。
男人换下了被海水浇得湿透的制服,只穿着白色的背心,低着头走了出来,氤氲的水汽环绕在裸露的皮肤上。
闵疏看着他抬起手臂,用毛巾擦拭散乱的黑发的样子,一时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魏长川看见了他,偏过头,伸手摸了摸闵疏身上的衣服:“衣服有被海水打湿吗?”
在零下几十度的室外温度下,被冰冷的海水打湿的话会有失温的危险,所以他格外小心,闵疏应该是没有沾到海水才对。
闵疏确实没有被海水沾到,实际上,他的衣服全是干燥的。在开着暖气的房间里站了这么久闵疏都忘记了脱衣服,现在里面已经出了汗,贴身的衣物紧紧地黏在皮肤上。
闵疏满头大汗,脸有点红,呼吸乱了一瞬,下意识地避开了魏长川的目光:“没有……我、我也去洗个澡。”
闵疏几乎是慌不择路地从魏长川身侧挤了过去,躲进浴室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
闵疏在浴室里待了好一会儿,将汗水连带着那点儿心猿意马都洗掉了之后才出来。魏长川已经不在浴室里了,闵疏找了一圈,最后在放着电视的客厅里找到了魏长川。
他穿着那件白色的背心,如往常一般斜倚在窗边,肤色略深的手臂环在胸前,正低着头拿着发信器不知在干什么。
闵疏看见他按下上面的按钮,发信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仿佛在尽力寻找信号,电流声持续一段时间,接着突然断片一般安静下来。
如此频繁往复,屋子里都是嘈杂的电流声。
魏长川似乎不太满意,一直蹙着眉,神情有点严肃。
闵疏没敢打扰他,又不太想走,就站在门口踌躇着,然而还没等他下定决心,魏长川就率先发现了他。
“怎么站在哪儿?”魏长川看见他,眉心微微一松,放下手臂示意他过去。
闵疏这才走过去,看着男人手中饱经折磨,时不时’滋’一声的发信器,道:“哥,是发信器坏了吗?”
魏长川说:“不是。”他似乎是放弃了,终于不再折磨发信器,将那个小盒子放进口袋里:“只是找不到信号。”
闵疏’哦’了一声,有些犹豫的看了魏长川一眼,见他好像心情也不算很坏,便决定问出口:“哥,是不是耽误你的事了?要是潜艇坏了,来不了了怎么办?”
魏长川似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担忧,垂头看了他一眼:“没事,基地会想办法的。”
闵疏忧心忡忡:“潜艇都坏了,能有什么办法?”
魏长川垂眸看着他蹙着眉尖的模样,唇边极快地闪过一丝笑意,接着道:
“别担心。”他抬手,安抚般地按住青年瘦削的肩膀:“船不止一艘,也不一定非要坐潜艇。”
闻言,闵疏才松了口气。恍然想起也是,人家基地说不定有什么战斗机或者专用的飞机,轮不到他来操心:
“那就好。”闵疏道。
魏长川看着他,发现闵疏是真心在为病毒样本不能及时抵达基地而担忧。
他总是时不时地在青年身上看到一点与末世格格不入的温和。经历过瘟疫爆发伊始,一切社会秩序与道德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打破重组的混乱,魏长川看过太多为了求生不择一切手段的人。同样的处境,如果换成一个稍有精明的人,或许就会有歪心思,比如试图掌握冰川病毒样本,想方设法从基地方换取许多利益。
然而闵疏似乎从未这么想,从头至尾,青年都没有试图用收留的恩情要挟他的意思,似乎只是将他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客人。唯一一次用救命之恩要挟,也是温温柔柔的,一开始还说酥肉是臭的,最后还是心软给他吃了。
魏长川看着他,有点怜惜,又有些担忧。一面觉得青年这样可爱,一面又希望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强壮一些,让人不用看着就觉得担心。
就在这时,闵疏忽然抬手捂住嘴,弯腰打了个喷嚏。
“阿嚏!”
魏长川睫羽微动,皱起眉:“感冒了?”
“没有——”
闵疏揉了揉鼻子,说着刚抬起头,就又连打了几个喷嚏:
“这……”闵疏好不容易停下,有点尴尬地看向魏长川,果然发现男人的眉头皱得死紧:“可、可能是海风吹久了。”
魏长川看着他,手从青年的肩头滑下,抓住了他的手臂:“去床上。”
闵疏于是就这么被他拉到了卧室,塞进了被窝里。柔软厚实的棉被覆上来,身体渐渐升温。闵疏觉得自己好了一点,吸了吸有些发痒的鼻子,抬眼便见魏长川端着杯子从外面走进来。
“这是什么?”闵疏坐起来,问道。
魏长川将杯子递给他,伸手拿过一张毯子,盖在闵疏肩上:“感冒冲剂。”
“哦。”闵疏接过冲剂喝起来,他身体不好,感冒药是家中常备,冲剂的味道不算难喝,闵疏很快就喝完了,将杯子递还魏长川。
魏长川去将杯子洗了,又接了一杯温水,回来便见闵疏窝在床上,略微蹙着眉,闭着眼似乎快睡着了。
闵疏今天去港口来回消耗了大量体力,吃了感冒药后立即觉得困意上涌,听到魏长川的脚步声时,他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
“哥……”闵疏陷在温暖的棉被里,撑着最后一丝清醒道:“我有点困,先睡一会儿,等会儿吃晚饭的时候哥记得叫我……昨天打的鱼,可以拿来红烧……“
他嘟囔着,意识逐渐涣散,只听到耳边的脚步声越离越近。接着,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顶:
“睡吧。”
随着男人低沉的声音,闵疏的意识堕入黑暗之中。
·
闵疏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一开始他躺在被窝里,觉得温暖又舒适,但很快周遭的温度逐渐攀升,变得格外灼热。闵疏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好像出了很多汗,想醒却又醒不过来。过了一会儿又忽然变得很冷,手脚好像被埋进了雪地里,冷得他不住地发抖。
虽然睡是睡着了,闵疏却觉得自己一直在不停地做梦,梦境却全是毫无逻辑而细碎激烈的,让他不禁在梦中消耗了许多精力,皱着眉几乎是挣扎般地陷在床榻里。
不知过了多久,闵疏终于从纷杂的梦境中醒来。
他睁开眼,屋里已经满是黑暗。
闵疏愣了一瞬,第一个想法是魏长川为什么没有叫醒他,好像错过了晚饭的时间。
但接踵而至的就是身体上的不适。四肢酸痛,头脑昏涨,鼻腔和喉咙都很干燥,呼出来的气息也是滚烫的。
他好像生病了,闵疏模糊地想道。果然是在海边站了太久,被风吹的,也不知道魏长川怎么样了……他试图发出声音,却因为喉咙干涩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抚住了他的脸:“醒了?”
闵疏抬起发烫的眼皮,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魏长川:“哥……”
发出的声音很嘶哑,连闵疏自己都吓了一跳。
“别说话。”那只手从他脸上移开,支撑着闵疏的背将他扶了起来。接着,一个玻璃杯凑到了他嘴边:“喝点水,把药吃了。”
闵疏坐起来,昏昏沉沉地被喂了几个药片,然而等他试图吞下的时候,喉咙像刀割一样痛。
“唔。”
闵疏难受地仰起头,含着药片咳嗽了两声,泪水泌出眼角。
“难受吗?”魏长川抚住他的后脑:“哪里不舒服?”
闵疏睁开眼,透过朦胧的水汽看向魏长川,只能隐约看见男人紧蹙的眉心。他艰难地吞咽了下,却没能将药片咽下去:“喉……喉咙痛……”
魏长川听了,直接将手指伸进他嘴里,压着他的舌根将没咽下去的药片取了出来:“先一片一片吃。“
闵疏迷迷糊糊地张开嘴,无法思考,下意识地遵从指令,就着水将一片药片吞了下去。
几片药吃了十几分钟才吃完,一杯水也差不多喝完了。
闵疏满眼糊着泪水,睫毛被黏成一簇一簇,闭着眼倒回了床上,还不忘记问:
“哥……吃饭了吗?现在几点了……”
“现在就别想那些了。”魏长川低沉的声音传来,手掌捂住他的眼睛,擦去了上面的泪:“睡吧。“
闵疏呼吸灼热,迷糊着应了两声,就又睡着了。
或者比起睡着,更像是晕过去了。闵疏完全堕入了黑暗之中,被病痛折磨着,还是睡得不太安稳,在梦中也微微皱着眉。
在黑暗中,魏长川坐在床边,看着侧躺在床上的青年。
闵疏睡下去没多久就开始发热,应该是在海边着凉了。现在他躺在床上,呼吸声略微粗重,像是鼻腔被堵住,吸气有些费劲的样子。
月光照在他脸上,闵疏很白,眼睛闭着,浅而薄的眼皮上泛着粉红,有些肿了起来,连浅浅的内双都看不见了。
魏长川看了一会儿,伸出手,用手背试了试温度,还是很烫。对于闵疏这种免疫和呼吸系统都很脆弱的人来说,就算只是小感冒,热度如果不尽快降下来很容易就会演变为肺部感染。
这时,闵疏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动作,轻轻动了动,嘴里嘟囔道:“……冷。”
闻言,魏长川顿了顿,接着站起身,将衣服脱了,掀起被子躺进了被子里,伸手将闵疏揽进了怀里。
青年很单薄,随手一揽就能紧紧贴在他胸前,魏长川抱着他,手掌贴在青年起伏的胸膛上,感受着里头不算强健的心跳。过了一会儿向下,摸到了青年的腰侧,肋骨隔着薄薄的皮肉贴在他掌心。
魏长川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将动作放得轻到不能再轻,连环抱青年为他取暖都不敢太用力,睁着眼注意着他的声息,一整晚都没有合眼。
·
之后,闵疏在发烧时断断续续地醒来了很多次,每次魏长川都在他身旁,喂水和药给他吃。
闵疏一开始还惦记着魏长川没吃饭,后来却连时间都不知道了,陷在床榻间昏昏沉沉地睡着。幸而似乎是药物起了作用,到了第三天,闵疏身上的温度褪了下去,变成了低烧。
魏长川递来水。闵疏接过来喝了一口,尝到一点甜味,微微睁大了眼睛:
“甜甜的。”他回过头,抬头朝魏长川道:“放了糖吗?”
魏长川道:“放了蜂蜜。”
闵疏’哦’了一声,觉得有点开心,就再喝了一口。但嗓子还是很痛,所以他没喝完就把水放下了。
魏长川单手揣在裤兜里,垂着眼问道:“现在有胃口吃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