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闵疏听了,有点惊讶地抬起头。魏长川低头看着他,做询问状。算起来闵疏其实已经两天没吃过像样的食物,但是他其实并不饿,但闵疏还是说:“嗯,有点饿了。”
闻言,魏长川点了点头,转身去厨房了。回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一碗粥。
闵疏瞪着那碗白粥,看着魏长川在床边坐下来,张大了嘴:
“这……这是哥做的?”魏长川正用勺子搅着白粥,闻言抬起头:“怎么?”
闵疏眨了眨眼睛:“不……就、就是有点惊讶。”
因为魏长川看起来不像是会做饭的人。不过真想起来,魏长川也很会做家务,之前什么洗衣服洗完杀猪之类的事情都做得很好。
闵疏怀着感激的心情将那碗白粥吃了,粥的味道很干净,就是纯净水和米慢慢熬煮出来的白粥。因为喉咙还很痛,闵疏吃得很慢,一点一点地将粥咽下去。
魏长川在一旁看着,道:“吃不下了不用勉强。”
闵疏皱着眉咽下一口粥,抬头看向魏长川:“不是,是喉咙太痛了。”
其实他也没什么胃口,但他舍不得不吃完。
用时半个小时,闵疏将一碗白粥吃完了,魏长川去把碗洗了。
闵疏侧躺在靠窗内侧的位置,望着窗外深蓝色的天空,到现在已经睡了一天一夜,所以没什么睡意。他有点睡不着,于是转过身,向坐在床边的魏长川搭话:
“哥,你吃饭了吗?”
魏长川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了本书:“吃过了。”
“吃的什么?”闵疏好奇道。
魏长川翻书的动作一顿,回过头:“你觉得我不会做饭?
闵疏本来想点头,想到那碗白粥,又顿住了:“哥会吗?那哥做了什么吃?”
魏长川看了看他,收回目光,道:“方便面。”
闵疏微微睁大了眼睛:“那算什么做饭——”接着,他顿了顿,意识到魏长川或许是跟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他睁大了眼睛看魏长川,果然从男人脸上看出了一点笑意。闵疏眨了眨眼,也跟着微笑起来,朝床边凑了凑:
“谢谢哥这么照顾我。”他裹在被子里,抬头有些讨好地向男人道:“等我好了给哥做大餐吃。”
魏长川垂下头,见青年柔软的黑发散乱在额前,眼睛还有点红,细细弯弯的像月牙。
他放开书,握住了青年垂在床边的手:“你先好起来再说吧。”
闵疏的手指细长,手背上透着青色的血管,皮肤微凉,血液循环不太好。魏长川握住,便没放开,灼热的掌心轻轻摩擦在五根手指上。
闵疏由着他握了一会儿,没说话,心里要说没有一点感动是不可能的。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过他。
人们常说小孩在婴幼儿时期是没有记忆的,闵疏却很清楚地记得在他刚满两岁的那个冬天,他病得很严重,躺在病床上发着高烧,偶然清醒时听见几个大人站在门口,讨论着如果他熬不过要将他埋在哪里。附近的公墓没有空位,私人墓地价格昂贵,有人提议就将他埋在孤儿院后面的孤山上。
闵疏永远无法忘记当时感受到的无助和惊骇,他熬过了那场病,之后很久都不敢靠近孤儿院背后那座山。
以至于青少年时期,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快快长大,组建自己的家庭,要是死也要在一众爱人亲属的环绕下死去。别人都是想的早日买车买房,他最想拥有的却是有一块属于他的、写着自己名字的墓地。
后来再长大了些,思想逐渐成熟,闵疏也就渐渐释然了。死后之事都是虚妄,将眼前的日子过好才是最重要的。再说了,他是个同性恋,还拖着这么一副烂身体,谈恋爱都够呛,还是别给人家添麻烦了。
可现在他躺在松软温暖的被窝里,刚喝了人家熬的粥,五只被攥在手心,想起这些,不禁有些心绪浮动。
闵疏静静躺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侧着脸看书的魏长川:“哥,你谈过恋爱吗?”
闵疏的声音很小,漂浮在空中。
魏长川顿了顿,移过眼,目光落在他脸上:“问这个干什么?”
闵疏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就是好奇。”他道:“哥不想说也没关系。”
魏长川定定看着他,眉宇间的神情微微变了,然而还没等闵疏窥见其中的情绪,他便转过了头:“我不能。”
闵疏一愣,没听懂:“什么?”
魏长川道:“基地规定,免疫者与普通人不能产生情感关系。”
他语气平静,闵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花了两秒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什么……为什么不能?”
魏长川偏过脸,眸色有些发沉,语气比上一次略重:“这是规定。”
闵疏被那生硬的四个字打击到,心立即凉了半截。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规定,是因为免疫者要到处出任务,害怕感染?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又或许根本没有这条规定,魏长川这样说,是为了打消他的想法。
闵疏心口发凉,不禁微微瑟缩了一些,手指蜷了蜷。
感受到他的动作,魏长川的手先是反射性地一紧,接着看了他一眼,又放开了。
闵疏慢吞吞地将手缩回被子里,翻了身,背对着男人。
魏长川坐在床边,没有说话。
闵疏躺了一会儿,又慢慢动了动,缓缓地朝墙边缩。
他的动作很细微,奈何屋子里太安静了,被窝里的窸窣声仿佛被无限放大。从背后看,他裹着被子像个蚕蛹,缓慢地蠕动。
下一瞬,床榻陷下些许,闵疏忽然被一双手背揽住,后背贴上一个灼热的温度。
是魏长川,他放下书上了床,将他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闵疏从耳边听到男人的吐息,登时屏住呼吸,身体有点僵硬:
“哥——”你干什么?
他的询问还未说出口,便被魏长川打断:
“我有点累。”男人略微沙哑的声音传来:“陪我睡一会儿。”
闵疏微愣,想到魏长川这两天的照顾,闭上嘴,将话咽了回去。
魏长川侧躺在他身后,手臂环过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他楼地更紧了些,下巴抵在闵疏头顶,略沉地呼出一口气。
“我没谈过。”他忽然道。
闵疏措手不及,略怔了怔。魏长川只说了这一句,闵疏听了,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基地规定免疫者不能和普通人谈恋爱,那他们两个是绝无可能的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他想着,并没有回答魏长川。魏长川也未接着往下说,不一会儿呼吸变得悠长,似乎是睡着了。闵疏在黑暗里躺了一会儿,也跟着睡着了。
·
闵疏的病拖拖拉拉了一个星期,终于满血复活,回到了厨房重操旧业。
大病初愈,闵疏做了些简单又管饱的吃食。他下了两大碗宽面条,用热油泼在辣椒粉上面,激出新鲜的辣味,再加入白芝麻、蒜末、酱油,和一点点白糖,做成酱汁。热腾腾地往面条上一浇,就制成了一碗美味的油泼面。
为了保证营养和蔬菜摄入,闵疏还用剩下的冷冻胡萝卜和菠菜加上鸡蛋,做成了厚实的煎蛋卷。昨天魏长川打上来的鱼还很新鲜,肉质紧实而肥美,随便拿油煎一煎,加点粗盐粒就很好吃。
闵疏做饭的时候很投入,就算不是为了客人做、只是自家吃也力求做得精致。他用小铲子一点点整理煎蛋卷的形状,确保每一层蛋皮都紧实地压在下一层上面,将蛋卷整理成了方正的样子。
饭做好,魏长川已经等在门口,从他手中接过碗盘端了出去。
两人好久没有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魏长川自碗里夹出一大筷子挂着红油的面条,低头吃了一口,眉眼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
闵疏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吃面,心里竟然涌出一股微微带着怜爱的满足感,不知道这一周魏长川吃了多少泡面。他刚刚在后厨看了看,之前开的那五包装已经空了,魏长川食量大,估计吃得还不止那么点儿,肯定也吃腻了。
吃晚饭,魏长川照例去洗碗,闵疏坐在餐厅里,看向窗外。
在他生病的一周里,岛上下起了大雪,这次不是风暴,只是窸窣的鹅毛大雪静静地往下落,虽然没有风暴可怕,但威力不容小觑。短短一周时停时下的大雪,积雪已经很深,走出去估计能够没到膝盖以上。
魏长川洗完碗,一出来就见闵疏坐在床边,微微拧着眉。
“怎么了?”他走上前问。
闵疏回过头,看了看他,又看向窗外:“雪这么大,我担心镇上的房子会塌掉。”
镇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别的房屋没人打理,屋檐上的雪积得太多,就会把房子压垮。这附近的村子上的房屋就是这样一个个垮塌的。闵疏很担心,他不想让镇上的房屋倒塌,内心深处,他依旧期盼着那些南下的镇民有一天会回来,到时候不能让他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我得去清理屋檐上的雪。”闵疏说。
魏长川一只手揣在裤兜里,低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很快道:“不行。”
“你呆在家里。”他说:“我去。”
闵疏一噎,微微睁大眼:“我的病已经好了。”
魏长川垂眼看向他。闵疏病了一周,消瘦了不少,原本有点肉的脸颊小了一圈,显得下颌更尖,脖子细细地支着,清秀的侧影倒映在窗户上,
魏长川的眉心出现一抹浅痕,重复道:“不行。”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接着便看见闵疏也皱起了那两条浅淡的细眉,似乎有点不高兴了,嘟囔道:
“我躺了这么久,也想出去放放风。”
青年抬起细长的丹凤眼,看了看他,又敛下去:“再说了,哥没来之前,我都是自己去的。”
魏长川听了,骤然沉默下来。似是这才想到在他到来之前,面前这个看似脆弱的青年独自生活在小岛上,脑中骤然产生许多疑问,青年那时候有没有生过病,是怎么熬过来的,冬天除雪又怎么办。然而他作为一个先前差点离开,今后也注定不会长留在岛上的人,似乎根本没有资格过问。
魏长川沉默良久,最终默认了让闵疏跟着一起去。
幸而外头的雪正好停了,雪停的无风时候相对而言不太冷,闵疏将自己裹成一个球,随魏长川走在雪地里。
松软厚实的雪地消解了一切杂音,四周万籁俱寂,闵疏和魏长川来到一座通体漆成蓝色的小屋前。
屋子斜斜的尖顶屋檐上落满了积雪,闵疏抬头看了看,忽然想起两人出门的时候忘记拿上工具:“糟糕,忘拿雪铲了。”
魏长川站在院子外,往房檐上看了一眼:“不用。”
闵疏转头看向他:“怎么会不用——”
接着,他便见魏长川低头拨开积雪,随手捡起一个略大的石头,直起身,瞄准了屋檐上的某个角度,石头以闵疏看不清的速度被掷出,
“啪。”
一声轻响,积雪从接近房檐的地方断裂开,接着轰然滑下。
一层接着一层地掉落,一个眨眼的功夫,房檐干干净净。
闵疏被挡在魏长川身后,睁大了眼睛看着数层积雪落在地上激起一层雪雾,过了两秒,才回过头看向魏长川,道:
“哥,你也太牛了吧。”
魏长川侧脸俊美,神情淡然,回头揽住他:“走吧,去下一家。”
闵疏被他拉着往下一座房子走,眼眸亮晶晶的,嘴里不住地嘟囔:“哥,你这一招叫什么?简直就像拍电影一样!”
魏长川没回答他,到了下一座房子前,故技重施,不到一分钟解决问题。闵疏深感带魏长川比带雪铲有用,之前他一户户走要好几天才弄得完,魏长川不到半小时就走完了整条街。
任务完成,两人往回走,正好不多不少是个舒适的散步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