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曹操是关心,对着典韦就是叮嘱了,他不会越过曹操去命令对方,不说他没有这个权力,对方也不一定会听他的,他只是让对方这些日子注意一些,以防万一。
不料他叮嘱完之后,典韦却道:“先生这般,倒是与尚书令颇为相似。”
郭嘉闻言一愣,旋即笑道:“如尚书令那般,难道不好吗?”
曹操走出来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不由道:“如伯安那般自无不好,只是莫要如对方那般唠叨才好,临行前他念叨的我委实头疼。”
虽然人长得是清冷如仙,本人还内心自诩为i人,但一点也不妨碍陆离拥有一张活泼的嘴。
听他怼人的时候是别有一番趣味,被他关心念叨的时候也时常又爱又恨,有的时候曹操都想要跟对方说:别念了,伯安你可别念了。
曹操也不知道对方是年岁渐长后才有的这个毛病,还是从一开始就有了,只是需要亲密度解锁到一定程度后才会展示,要是后者的话,先帝啊,臣第一次知道你竟然是一位对人如此有耐心的皇帝。
曹操虽然好似在说抱怨的话,但没有人会去附和这份抱怨。
有些抱怨看起来是抱怨,实际上分明是炫耀,对方这分明就是在说——你怎么知道伯安在我临行前关心我了。
同样在临行前被关心过的郭嘉只是保持微笑就够了,可没有被关心过却被多看了两眼的典韦,需要思考的东西就多了。
没有被任何人想起来的曹昂:……
被三人凑在一起念叨,留守许昌正在跟荀彧对接事务的陆离差点忍不住失态。
面对荀彧关心的注视,陆离摆手道:“没什么事,只是可能某人正念叨着我呢。”
荀彧笑道:“虽不知伯安口中的某人是谁,但彧府上确实有人念叨着伯安呢。”
将公事处好之后,荀彧带着陆离向外面走去,亭中正在烹茶的,不是荀公达又是谁呢。
面对这个荀氏中为数不多喜欢自己这个亲戚的存在,陆离自然是笑脸相迎、相谈甚欢。
而正在返回许昌路上的一干人等,在郭嘉叮嘱典韦后没多久,张绣帐下一人露夜而来,他不仅是自己来,还带着一名女子一同前来。
面对典韦的阻拦,他拱手自报家门道:“在下张将军帐下步兵校尉,闻听司空有怜惜寡居妇人之心,欲以之以家军中兵卒,特来禀报相关事宜。”
能够给自己的“送礼”行为找到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这人也真是个“人才”。
典韦让他在外面等着,进去将此事报予曹操。
曹操听完这话,却不由想到当初自己征讨张济时,陆离对自己进行的提醒,当时还道对方想多了,说自己不是这样的人,没成想这次就正好遇上了这种考验干部的事情。
不过这事其实也不令人意外,对方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就是在借着献美对曹操进行讨好而已。
本来这事要不要的都无伤大雅,接受了说不定还能让对方更加放心。
考虑到对方的身份,如果对方不仅是带着自己未来前途前来讨好,还有着替张绣观察曹操反应的目的,那这人送来的女子似乎就更不应该拒绝了。
但考虑到自己当初可是对陆离保证过军中严肃,不会有此事的,曹操对典韦说了几句,让对方出去拒绝了就是:“就说如今正在行军途中,诸事繁琐,陛下还在许昌等着,这事待回到许昌再论也不迟。”
拒绝的同时也给对方留下了余地,让对方清楚前途并没有因为今日的作为被堵死。
曹操这番话没有任何毛病,不仅没有毛病,这事要是传出去了,那都是一段严于律己、以身作则的美谈。
可是当典韦跟对方说完,却发现对方流露出的情绪不似讨好不成,倒像是计谋卡在了第一步,难以抑制的流露出些许慌乱。
因为饮食原因,东汉时期不少人其实是有夜盲症的,但这里面绝对不会包括如典韦这般的猛将。
他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却也没有立刻发作,只是冲着身旁几个卫兵打了个手势:“为了防止敌人趁夜劫营,军中布控会随着时间产生相应变化,且让他们几个护送你们回去吧,以免冲撞。”
听到典韦这话,步兵校尉不由看向自己身侧的兵器。
今日被他带来的女人,在拥有美丽外表的同时,也拥有着相当“美丽”的身份。
邹氏作为张济遗孀,并非是什么无知妇人,听到这番对话,再看看步兵校尉这份作态,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今日这人来找自己,说是曹司空听说了她的存在,有接纳之心。
如今他们皆是降将,又已经离开了宛城,属于是已经将性命与前途半交给对方了。
再加上自己说这事的,也是带自己来此之人如今是张绣的步兵校尉,昔日是张济的亲兵,叔侄二人对其不可谓不信任,她也是见过对方好多次的,对于对方的这番话自然信了大半。
尽管对方体面的说什么张绣也是想要为她寻得良人,让她后半生不至于无靠。
可谁不知道这说辞只是拿出来让这件事情听起来好听的,实际上就是面对别人的索要,张绣没有选择拒绝,而是要拿自己出去讨好别人。
虽然也不是完全不能解,可邹氏在听到这个结果后还是忍不住说要见张绣,对方听到她的请求后虽未明言,却也暗示这事不体面,张绣也感到惭愧,无颜见她,还是不见为好。
她信了。
今日在营帐外对方说的那番主动献上的话,邹氏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他们总不能说曹司空你贪图美色强行索要的人,我们给你送来了。真这样说了,到底是妥协还是对抗呢。
所以要说的自然是我们主动将人送来,全是因为仰慕司空你啊。
可一切满含悲哀的信任都随着曹操的拒绝出现了裂缝,如今情况显然与对方所言相异,邹氏立刻意识到了不对。
这事在两不相知的情况下或许可以打一个信息差,甚至一切已成定局之后也就那样了,但如果未成,对方危不危险不说,自己绝对不会安全。
所以在被送走前,在对方动手之前,邹氏上前对典韦道:“妾夫婿为已故平阳侯,此来本欲与司空言说军中家眷情况,既然司空不便,将妾送回侄儿处便可。”
“劳烦这位将军了。”
典韦闻言让那几个卫兵去送人,自己则是一把抓住了那位步兵校尉的手腕:“校尉且先稍等,司空许还有话要与校尉言说。”
几下控制住对方之后,典韦立刻进入营帐将情况告知曹操。
这大营也不带什么隔音墙,外面的动静曹操也不是没有听到。
今日若是当真将人放进来,收了那女子且发生了什么,曹操未必会对张绣有什么愧疚又或者歉意。
可既然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也不会放过这个让人归心的机会,就算不归心,至少也不能在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过的情况下被泼脏水不是。
其实他已经拥有了最好的解释人——邹氏,但为了以防万一,曹操找来了当初那位随从陆离前往长安并立下奇功的伍长,现在对方是千夫长了。
他也不审问外面那人,只让对方将这让带去交给张绣,若是周围有人,可千万不能让其产生误会才是。
千夫长其实也很无奈,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跟着当初的治中,如今的尚书令去了长安一趟,自身职位在疯长的同时,还在他人眼中有了能言善辩的技能。
虽然很无奈,却也没有妨碍他将每次有能言善辩需求的任务完成的很好。
此刻面对来自曹操的新任务,他只是应“诺”,然后带着几个人将这人押往张绣所在营帐。
在他们到来之前,先回来的邹氏已经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与张绣分说清楚了。
张绣一边让人赶紧去请贾诩过来,一边对着婶母叹气,他没有问为什么对方不相信自己,只对着对方拱手道:“皆是绣无能,令婶母今日受惊了。”
邹氏侧身避开了对方礼:“何能怨怪于你,也是我识人不清,不愿信你,竟以为你会……方有今日之事。”
“幸而司空严正,未让那贼子得逞,不然我何颜以对你与你叔父。”
张绣连忙道:“要说识人不清,绣何能脱责,婶母勿因贼子悲愤伤及,绣自不会放过那人!”
他这话说的杀气腾腾,便是曹操已经将那人给杀了,他也非要将对方的尸体大卸八块不可。
自己与叔父,皆待他不薄,若非如此,邹氏又岂会轻信于他。
两人话说的差不多了,贾诩也来了,邹氏见此也不停留,在张绣几位亲兵的护送下回去了。
几乎邹氏刚走,千夫长也押送着那位步兵校尉来了。
贾诩迅速了解了情况,还不待说什么,见到那人的张绣冲上去就重重踹了那位步兵校尉一脚。
张绣:“叔父与我何曾亏待过你,你如何能够这般忘恩负义!”
第125章 心心念念
被张绣质问的男人死死地低着头,至死都不曾对张绣的愤怒给出一个答案。
他本该垂死挣扎说这是曹操的自导自演,说他是为了将军好才不得已为之,他有无数谎言可说,但到了这个时候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不是因为这些未必能够取信于人,也不是因为其中的逻辑不通顺,而是因为张绣说的没有错,他们叔侄二人确实待他不薄。
哪怕今日他由此作为其实也跟已经死去的张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他的作为在这个时代的道德准则衡量下,确系是忘恩负义无疑。
有道德的人,最是容易承受道德压力,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像吕布那般的人也可称作强大了。
有些事情做的时候忽略道德,成功后可能也不会在乎,但是一旦失败,那些被丢掉的道德就瞬间开始翻涌了。
因为他的沉默,被曹操派来的千夫长都没有什么发挥的机会,就这样躺赢一般的再次完成了任务。
看着一声不吭直至死去的旧日心腹,张绣对着千夫长道:“此番乱事皆源于我对下管教不严,如今夜深不愿惊扰司空休息,待明日定亲去请罪。”
千夫长也没有说什么请不请罪的事情,只说是:“将军不必自扰,司空如何会不知将军之心,派我前来只是担忧将军这里可能还有别的困扰,如今将军既无恙,在下便告辞了。”
送走了曹操的人,张绣让人处了尸体,他看向贾诩:“今日之事,以先生之见,究竟是何人所为?”
真要归纳嫌疑人,张济的仇人,张绣的仇人,曹操的仇人,两只手再加上两只手都数不完。
但是能够有本事收买又或是策反他们张氏心腹的存在,却是屈指可数。
可那些人有能力归有能力,张绣还是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收买的对方。
这人都不是什么寒门出身,完完全全的农户之人,全靠他叔父赏识才有今日,这样的知遇之恩,比之先帝对陆伯安都不差分毫了。
毕竟先帝对陆伯安还能说句阶级之内的登高,他叔父与他对那人却完全是让对方实现了阶级跨越。
这放在这个时代,那是需要写到族谱上牢记的恩情。
可如这般的恩情,竟然也是能够被轻易收买的吗?!
贾诩看着对方在那里钻牛角尖,也是无奈,比起张绣的难以接受,贾诩却觉得这事其实挺正常的。
哪里有什么多坚定的绝不背叛,便是先帝与陆伯安,你看如今的陛下又得到了几分惠及。
恩情这种东西,施恩者说了不算,受恩者说了才算。
很多人被背叛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他们作为施恩者所应当的以为自己是说了算的那个。
不过对于对方为什么背叛,贾诩倒是有所猜测:“将军可是忘了,当初便是他射杀了董承副将,还在天子派人前来调和时,杀了一位天使。”
虽然这事是当初张济指使的,但动手的确实是那位步兵校尉,如今张济已死,他们又投降于朝廷,若是有人拿着此事来对他说什么……
贾诩这么一说,张绣也想起来了,当初在一众期盼投降的人之中,对方是持有反对意见的那个,只不过少数难敌众意。
或许他也没有想过要伤害张绣,只是希望这场投降能够失败,所以才被别人蛊惑了。
不,他用这样的方法来阻止投降,如何称不上背叛!
张绣不再去想对方为何背叛,左右人都已经死了,现在他想的是:“这到底是他一人所想,冲动之下如此行事,还是受人挑拨,又会是受谁的挑拨呢?”
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前者的可能性都是远远低于后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