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金名义上是投入了一个Pre-IPO项目,最后其实转入了一个空壳公司。
这个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也是他。
被逮捕后,孟寄宁在看守所度过了一段时间。他对着灰白的墙壁,将事情经过反刍了千万遍,认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
如果这是个局,那仲文楚早就在谋划了。那个空壳公司是他们热恋时期创办的,他当时不知道怎么了,头脑昏昏沉沉的就签了字。而那个Pre-IPO项目的负责人,他的朋友,声称他是骗取资金的主犯。
仲文楚一开始就在挖坑,等自己不知不觉走进去。
孟寄宁望着看守所的栅栏,望着周围面色不善的疑犯,抱着自己,感到浑身发冷。
之后,律师会见,他坐在钢化玻璃前,听对方解释法律条款,感到难以置信:“赔偿全部损失,取得被害人的谅解书?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求别人谅解?!”
律师叹了口气:“金额已经属于特别巨大了,要想减刑,这两件事是必须的。”
“我上哪去找那么多钱!”
律师望着孟寄宁,犹豫了好一会儿,说:“有位仲先生的助理找到我,说他愿意帮你出。”
孟寄宁的脸先是变得惨白,而后涨成暴怒的红色。“我就算去卖器官,”他死死咬着牙关,“也不要他的钱。”
“我们还是冷静一点,”律师说,“你父亲生病住院了,你家里人急着联系你。”
孟寄宁霍然站了起来,后面的狱警发出警告。
他的手机作为证物被收缴了,不过,为了防止亲人起疑,他让律师登陆了他的社交账号,替他回复一些必要的消息。
“别担心,是腰椎手术,已经成功了,但你哥哥很想跟你说话。”
孟寄宁攥着拳头,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发疯。
“我该怎么跟他们说?”律师问。
孟寄宁颤抖着,不知是因为绝望还是愤怒。过了一会儿,他才能说出话来:“就说我工作忙,没时间,之后再回去看他。”
律师说:“好。”
孟寄宁望着他,胸口隐隐作痛。“他说会出钱……有什么条件?”
随着故事推进,孟寄宁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终于撕开了这一年的真相。
他的工作能力没有那么强,他连这么简单的圈套都看不出来。
他根本不是主动辞职,追求梦想,他是再也回不了金融圈了,谁会雇佣一个侵吞客户资金的人?
他选择那个破烂的酒吧唱歌,也不是安贫乐道,是他只能去那种地方。
稍微正规一点的公司,都不会聘用一个有犯罪记录的人。
做有名的歌手?这种事只是说说罢了,只要仲文楚把他有前科的事爆出来,他马上就名声扫地,还出名?
他引以为傲的资历、人脉,现在一钱不值,他的人生毁了,他的前途毁了,他的梦想毁了,他只能做一个在夹缝中挣扎的人。
他一点也不潇洒,他厌恶那个逼仄的出租屋,厌恶现在的自己,他每天都喝酒,不喝到酩酊大醉,他就睡不着。
他叙述着这一切,就像再度剥开还未愈合的伤口。
孟初一直沉默着,直到尾声,才忽然开口。
“你怎么能这样?”孟初说。
这声音像是上紧的发条,无数种情绪搅在一起。
孟寄宁愣了愣,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所指:“我……”
孟初猛地站起来。“你怎么能这样?”他盯着弟弟,“你怎么能什么都不告诉家里?什么都不告诉我?”
孟寄宁张了张嘴。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一个人扛着?!”
“我……”孟寄宁说,“我不好意思麻烦你……”
经过那样的童年,那么多过去,他好像没资格向哥哥寻求帮助,而且是这么大的帮助。
“不好意思?”孟初的手紧紧攥着,“不好意思?从小到大,你干什么事都理直气壮的,现在不好意思了?!”
“你不认识仲文楚,”孟寄宁说,“这个人真的很可怕……”
“当时不告诉我就算了,你都来林城了,我们见了这么多次面,为什么还是不说?”
孟寄宁望着他,那眼神好像在告诉他,现在的情景就是答案。
他的哥哥,一个给自己找各种借口的滥好人,就连看到不喜欢的人痛苦,也会痛苦。
“其实……你已经做了很多了。”孟寄宁说。
即使他说了这么荒诞的梦想,哥哥依然支持他,即使他没有求助,哥哥依旧上门照顾他。
孟初不知道,在他把台灯递给孟寄宁的一刻,对方获得了多大的救赎。
他什么都没有了,但他还有家人。
他没想到,这么多年,他求而不得的和解,在他陷入谷底的一刻,他居然得到了。
不问理由,不求回报,对方就伸出了那只手。
他望着孟初,这是他最近暗无天日的生活里,唯一一束光亮。如果不是那些时不时的探访和礼物,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现在。
他想拉住孟初,可对方却蹲了下来,好像被什么东西击垮了。
“你怎么能骗我?”他质问孟寄宁,“你怎么能装得这么潇洒?为了瞒住我,你还编出什么圣经故事,什么成为你自己……你凭什么……”
孟寄宁想去扶他,被他一把推开了。
“你怎么能变成这样……”他说,“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轮到你懂事了?”
他捂住脸:“你不应该这么活着。你不应该在做每件事之前,还要小心翼翼地写好剧本,你不应该把事情都憋在心里,还装作不伤心,不难过……”
孟寄宁慌乱地靠近哥哥,想说些什么。可他蹲在地上,哭得好像全世界都崩溃了。
第49章 对峙
再次接到仲文楚的电话时,孟寄宁不知道,在那一瞬间,自己脑海中闪过的,是恐惧还是愤怒。
他来到另一个城市,换掉了电话、住址和社交账号,可那人还是找来了。
然而,听到对方声音的一刹那,他并没有惊讶——那人做什么出格的事,都在意料之中。
他只是攥紧手机,努力抑制从心底蔓延开的绝望。
似乎是察觉到他沉默中的情绪,仲文楚叹了口气。“欠了这么多钱,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失踪?”他说,“都工作好几年了,怎么一点契约精神也没有?”
孟寄宁用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抑制轻微的颤抖:“你到底想干什么?”
“开门,”仲文楚说,“我们见一面。”
他愣了愣,快速走到窗边,慢慢撩开一角。街对面停着一辆熟悉的车,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坐的车。
宇未岩他住的房子窗户位置刁钻,只能看见对街的一角。停在这么恰巧的位置,很明显是有意为之。
灰败的大街上,崭新的豪车显得醒目而格格不入。
提出见面的要求后,电话那头就不再出声,似乎这件事没有讨论的余地。这种沉默的余裕总让他恼火。
他挂断电话,望了眼床对面的橱柜。
然后,敲门声响了。
一下,两下,停住,不紧不慢,好像是在拜访客人。
孟寄宁坐在床上,久久地凝视虚空。
门外的人等了一会儿,开口说:“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见我,为什么不选最简单的一种?”
孟寄宁闭上眼睛,深深吸气。他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撑到这次谈话的结尾,还不发疯。
终于,他站起来,打开门。
门外的阳光缓缓照亮他的脸,仲文楚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你瘦了很多。”
孟寄宁松开门把,转身走进屋里,坐在椅子上。仲文楚缓缓扫视了一圈,似乎是在记录屋内陈设的信息。
“为了躲我,跑到这种地方,”他评估道,“你也真是慌不择路了。”
孟寄宁没有回答。见他没有招待客人的意思,仲文楚关上门,随便找了床边的空位坐下。
孟寄宁没有看他,望着屋内其他地方。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他对着空气问,“又派人跟踪我?”
“现在是信息时代了,找人并不需要那么多苦功夫,”仲文楚说,“你跑到酒吧唱歌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人把你的消息传到网上。”
所以,他还知道自己的上班地点。孟寄宁死死咬住牙关,他快控制不住了。
“当初不愿意唱给我听,”仲文楚冷冷地望着他,“现在倒是愿意唱给一群醉鬼听啊。”
孟寄宁猛地转过头,盯着他:“你要把我逼到什么程度?我都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想怎么样?!”
“知道答案的事,为什么要来问我?”
“你……”孟寄宁盯着他,“我根本不欠你什么,你找人栽赃陷害……”
仲文楚忽然站了起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孟寄宁,对方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
这微小的动作让仲文楚皱了皱眉。他的目光缓缓转向对面,定格在橱柜上的一个位置。
他迈了一步,伸出手,抽出那本书,然后用力一拉。
一个摄像头滚落下来。
他打量了一番这东西,把它扔在地上,慢慢踩了上去,金属零件四分五裂。
“从进门到现在,”他说,“你往这个位置瞟了太多次了。”
他慢慢往前走,孟寄宁猛地起身,他按住他的肩膀,把他钉在椅子上。
“我说你怎么这么容易就开门了,”仲文楚的注视让他毛骨悚然,“你不会觉得,我那么容易被你套出话来吧?”
肩上的手顺着锁骨往下滑,前胸、腰、大腿,孟寄宁挣扎起来,被轻而易举地按住。那只手在腿上停留了一会儿,掏出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