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录音,”仲文楚说,“以后别耍这种小心思了。”
孟寄宁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睛死死盯着他。盛怒之下,眼眶和两颊烧得通红。
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在仲文楚身边时,被一张大网包裹得密不透风,濒临窒息的感觉。
他不知道如何摆脱这种感觉,好像只有把胸膛的血肉一块一块撕下来,才能得到喘息。
仲文楚把屏幕转向他:“你删还是我删?”
他攥成拳头的手上爆出青筋,仲文楚端详了他一会儿,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删掉了录音。
“你的密码还是那么好猜,”他把手机放回孟寄宁的口袋,“不过你放心,我要看你的消息,不需要翻手机。”
孟寄宁望向炉灶旁的刀架,在这一瞬间,他真想把刀捅进面前人的脖子。
仲文楚似乎感觉到这一闪而过的杀意。某个时刻,他条件反射地想握住他的手,像是要抓住某种早已流逝的东西。
然而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的神色,放开了孟寄宁。
他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双手松弛地搭在床沿,看起来毫不设防,像是等着对面的人来杀一样。
孟寄宁的呼吸逐渐放缓。愤怒到了极点,他反而找到了一种奇异的平静。
“你想睡我吗?”他问。
这突然的发问让仲文楚皱起眉,眼神鹰隼般钉在他身上。
“那就睡吧。”他说。
仲文楚微微俯身,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抬起手,手指缓缓滑过他的脸颊:“你认真的?”
“你要是为了睡我,我现在就让你睡,”他说,“但拜托你,下了床就给我滚,别来打扰我的生活。”
脸上的手猛地收紧了,他吃痛地嘶了一声。
“我是很想现在就干你,”仲文楚说,“但我不接受附加条件。”
孟寄宁不再因为脸上的疼痛而吸气,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像是望着某种奇异的、难以理解的事物:“你不会以为,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吧?”
那一瞬间,仲文楚的手僵住了。这句话刺痛他了,孟寄宁心里闪过快意。
“当然不会,”仲文楚说,“我只是希望你待在我身边。”
“那有什么意义呢?”
仲文楚不语。
“如果你是怀念我关心你、安慰你的那段日子,你应该很清楚,我不会再这么做了,”孟寄宁说,“我现在恨你恨到想用最残忍的方式伤害你,就算你逼我回去,也只会痛苦而已。”
他不相信仲文楚不知道,所以他更恨他了,恨他把自己逼成现在这副疯癫的样子。
仲文楚说:“但我还爱你。”
孟寄宁笑了起来,笑得太厉害,让仲文楚都怔住了,放开了掐住他的手。
他的脸色太苍白,对方又用了点劲,半张脸上都是红色的指痕。笑声里,眼泪滑过那些凌虐的痕迹。
“在你把我送进看守所,让我丢掉工作,背上案底之后,你说你爱我,”孟寄宁叹了口气,半是震惊,半是追悔地说,“我当初竟然看上你这个疯子。”
“我求过你,”仲文楚说,“我用尽所有能想到的办法讨好你,求你回来。如果你当初点一下头,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孟寄宁止住了笑声,用手擦去脸上的泪痕。“那怎么办?如果你对我有那么一点点了解,就知道我做了决定,就不会反悔。”
是的,仲文楚最恨他这一点。追求的时候比谁都热烈真挚,分手的时候比谁都决绝。
他就这么转身离开,把那些美好都带走了,只留下自己消化从天堂到地狱的坠落。
“更何况,”孟寄宁耸了耸肩,“我没你这么缺爱。”
仲文楚的额角一瞬间爆出青筋。他猛地抬起手,掐住孟寄宁的脖子。孟寄宁没有躲闪也没有挣扎,挑衅地望着他,似乎是在等待他伤害自己。物理上的伤害,也比跟他对话更痛快。
“你想掐死我吗?”孟寄宁观察着他的神情,“来啊,别老拿爱不爱的借口骗自己,你就是想伤害我。你精神不正常,你自己也知道。”
仲文楚的胸口起伏着,这是进门以来,孟寄宁见过的他最强烈的情绪。
他快到临界点了,孟寄宁知道。
就一了百了吧,别再继续这漫长的折磨了。
然而,就在手指按到他的颈动脉时,仲文楚停下了动作。
孟寄宁抬起头,看到他脸上的情绪又如潮水般褪去。
他收回了手,走到房间的另一端。他保持着这个商业谈判的距离,不知是为了防备孟寄宁,还是抑制他自己的冲动。
“我听说酒吧的人说,你跟一个酒保走得很近啊。”他说。
他的声音很平淡,但语气中有一种蔑视,孟寄宁难以遏制地冒出怒火。
“他家里最近不太好吧,”他观察着孟寄宁的表情,“父亲都瘫痪了,还闹自杀。”
孟寄宁猛地站了起来:“你还有没有人性?他已经够惨的了,你还要拿他生病的父亲威胁我?”
“你别激动,”仲文楚说,“我还没干什么呢。”
孟寄宁恍然意识到,仲文楚又开始压制他了。他应该控制自己的情绪,可他实在是忍不住。
“他就是个酒保,妨碍到你什么了,你要害他?”
“就是因为他是个酒保,我才生气,”仲文楚说,“你至少找一个有点竞争力的对手。你挑他,是想恶心我吗?”
孟寄宁望着他,冷冷地嗤笑一声:“我犯得着为了恶心你费功夫?别自恋了。”
如果孟寄宁的本意是想激怒他,那完全失败了。仲文楚看上去波澜不惊:“无所谓,反正你们也不可能了。”
孟寄宁咬着牙:“你说什么?”
“你这么骄傲的一个人,知道有可能给别人带来危险,还能像以前那样没有顾虑地跟他相处?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现在连见他都不敢。”
孟寄宁死盯着他。是,他说的对,仲文楚说了这句话,以后齐椋身上发生任何事,原因都在他身上,他是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
面前这个精神病,根本就没有底线,而齐椋的生活,再压上一根稻草就会崩溃。
仲文楚站了起来。“你再好好想想,”他走过孟寄宁面前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的耐心不多。”
孟寄宁盯着虚空,忽然绝望地意识到一件事。
他最终可能还是会回到仲文楚身边。他不能放任身边的人受到伤害,也不能冒险认识新的人。
而回去了……他想象不出是什么日子。和仲文楚在一起度过半小时,那个暂时隐没的想死的念头,再度浮上了水面。
仲文楚走上街道,坐进车里,忽然感觉到虚无。
他知道孟寄宁说得对,即便他逼他回到身边,也只不过互相折磨。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为什么这样执着,他自己都说不清缘由。
也许他只是不甘罢了,他不能忍受只有自己一个人痛苦,而对方却能无忧无虑地走向新生活。
他知道自己是疯了,但疯的同时,又感到奇异的平静。
司机问他去哪里,他说了一家餐厅的名称。
今晚是兄长主动邀约。
付关山打电话来,说要和他见一面时,他短暂惊讶后,很快明白了其中原委。
大概他们还是辗转打听到了孟寄宁的事,要来问罪了。
孟寄宁官司缠身的时候,他并没有见过这位姓孟的老师,他当时觉得兄弟关系应该不好,现在看来,到底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心里还是在乎弟弟的。
这念头让他莫名不快,或许是又让他想起了孟寄宁刚刚刺激他的那句话。
他走进餐厅,果然是包了场,里面只有付关山一个人。他脱下外套,交给侍者,坐到兄长对面。
“怎么?”他望向付关山身边的座位,“亲哥哥不打头阵吗?”
“他在实验室有事,一会儿过来。”
看来虽然在乎,份量也没有多少。“如果你们是为了孟寄宁的事,”他说,“那就不用谈了,我不可能放弃他。”
“你以为你是谁?”付关山面色阴沉,“他辛辛苦苦拿到的学位,打拼出来的前程,你凭什么毁了?!”
仲文楚望着他,觉得兄长义愤填膺的样子很可笑。
“只要他回到我身边,我可以给他更好的,”仲文楚说,“你们与其来劝我,不如去劝劝他。”
“你……”付关山说到一半,眼睛忽然望向他身后。
仲文楚回过头,看到一个带着眼镜的年轻人走过来。他的眼睛不主动和人对视,走路都悄无声息的。
孟寄宁的哥哥看起来很内敛,很安静……据仲文楚的经验,是个忍气吞声的角色。
对方走到桌边,却没有坐下。他端详了一会儿桌面上的陈设,忽然做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震惊的举动。
他一把抓起酒瓶,直直朝仲文楚砸去。
仲文楚愣了愣,迅速凭借训练出来的本能闪开。
付关山也惊呆了。他从没见过孟初打人。
仲文楚立刻夺过酒瓶,掷在地上,瓶身轰然碎裂,深红色的酒液溅落满地。他丝毫没有给对方反应的时间,立刻抡起拳头,开始攻击。
付关山连忙赶上去。如果他没记错,他这个讨厌弟弟是练过格斗的。
然而,还没等他插到两人中间,他忽然听到了某种杂音。
电光火石间,他震惊地看到,仲文楚像是脱力一般,重重地摔在地上。
孟初站在他面前,手里握着某个小巧的机械,尖端闪着蓝光。
“都21世纪了,谁还靠肌肉说话?”孟初低下头,冷冷地望着他,“我劝你一句,现在是电气时代,你最好别惹电子工程师。”
仔细看,能发现仲文楚并没有昏迷,只是手脚麻木。这个级别的电击器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估计是孟初的实验品。
“离我弟弟远点,”孟初蹲下来,电击器逼近对方的脸,“否则,你今后的每一天,碰到每一样电子产品,都给我小心一点。我保证,要是你哪天触电死了,警察都会觉得是意外。”
他的声音很轻,只有一旁的付关山能听到。
愣了一会儿,付关山忽然猛拍了一下手,转向赶来的服务员,语气兴高采烈的:“我就说他是猛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