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没有旁人在场, 萧子政心知自己肯定无法维持住强硬的模样。
萧子政在顾衡之面前,就是忍不住纵容些,毕竟在没有登基前,他当了顾衡之那么久的学生, 顾衡之为了照顾他甚至以身饲之。
就算因为顾衡之的死板温良任人欺负争吵过在多次, 萧子政骨子里埋藏着的还是对顾衡之的尊敬与顺从, 跟顾衡之独自相处的时候,总会像大猫一样,向顾衡之露出自己柔软的肚子。
所以怕顾衡之把众人支开是为了跟自己偷偷吵架, 让他改变主意,萧子政就没有同意,他冷冷地说道:
“太傅想说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能说。”
不,陛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能说啊!等太傅说出来了, 您就算不杀了顾太傅,也会把我砍成柴火烧啊!
王大人跟在顾衡之的身后,简直操碎了心。
顾衡之倒是无所谓, 反正更加尴尬的事情他也经历过了, 就算再尴尬一点,反正也是和小暴君一起尴尬, 貌似没什么可畏惧的。
王大人内心绝望地看向顾衡之,他用眼神示意顾衡之千万不要冲动。
可惜,顾衡之眼中都是萧子政,并没有看见。
顾衡之道:“陛下若执意如此,臣不得不从,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早朝后跟诸位同僚商讨商讨事关东乾国运的, 陛下的终身大事,思及陛下身体是否安康,所以就想叫太医为陛下诊脉。”
“终身大事?”萧子政疑惑地说道,素来阴郁的眼中闪过片刻的清澈,但等反应过来顾衡之所说的终身大事就是立后纳妃后,他的脸色又阴沉下来了,“若是太傅和那群老东西少对孤的决定指手画脚,孤的身体定当安康。”
很明显,萧子政没有反应过来顾衡之是在怀疑他身体可能不行。
王从之松了一口气,周遭人看顾衡之的表情就像是在看自戕的壮士。
然而,很快顾衡之又说道:“还有就是臣思及陛下回宫得仓促,先帝并未为陛下安排教习的司寝,所以经王大人提点,想到这乃是臣这个太傅的失职。臣虽为陛下太傅却迟迟未觉察这一点,就上谏陛下选秀,未陛下徒增烦恼,确实是臣的不对。”
顾太傅居然真的这么说了!真的不尴尬吗!
王大人瑟瑟发抖。
尴尬?
顾衡之是有那么一小点,但是无奈,他好奇啊——
小暴君会答应吗?就算不答应,他会是什么反应。
“司……司……司寝?”萧子政要说的话从不结巴,可顾衡之的话把他弄得比典狱司的韩尚还要说话不利索。
“太傅……太傅怎么能做司寝的活呢……”萧子政埋着头,他本来死死盯着顾衡之,咄咄逼人,但现在狩猎者变成了猎物,局势变换,目光躲闪的就变成萧子政了。
小暴君果然害羞了……
顾衡之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他也知道萧子政害羞的点在哪里,可他就是故意装傻,往萧子政的敏感点上踩,顾衡之装作看不出萧子政的不好意思,接着说道:“臣是太傅,本应担任起教导陛下的事务,就算为了教陛下,让衡之去成亲,衡之也在所不惜。”
“成亲?”一听到这个词萧子政就为顾衡之表演了一场生动的变脸,萧子政结巴一下子就好了,他阴狠地冷声道,“孤不许。”
不知怎的,看着萧子政对自己的在乎,顾衡之的心里有种微妙的满足感。
“陛下不许,臣就不娶。”顾衡之道。
萧子政顿了顿,他侧头小声哼哼道:“不娶也不行。”
王从之傻眼了——
陛下和太傅的感情还真是……真是有点微妙啊……
不过,好像陛下没有怪罪他,也是好事?
太监和宫女们见萧子政心情那么好,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们偷偷对视了一眼,所有人的内心想法都一样——
看来,以后陛下遇到什么烦心事,就多多去找找顾太傅就好了。以前太傅住在宫外,没有陛下的通传不好请进来,现在顾太傅能住到苍龙殿来了,他们的小命,至少能保住一个冬天了……
至于太医院作为逻辑怪的众人——
嘶……真不对啊,既然先帝没有为陛下安排司寝,那为何陛下现在不自己找司寝呢?是不想吗?
在场的人心思各异,但总的来说还是皆大欢喜,没有人受伤。
“听太傅的意思,这主意是王大人想出来的吧。”王大人进来这么久,萧子政终于瞥了一眼站在顾衡之身后那位长得像弥勒佛一般的喜庆大臣。
王大人心里一惊,可没想到萧子政的话题又转到自己身上了,他连忙道:“不是不是,不是单单就臣一个,还有陈阁老,还有那一群青带子和深青带子的同僚们,全都有功劳。”
此时,诸位大臣们同时打了个喷嚏。
“养你们这群饭桶总算还是有点心。”萧子政淡淡道,没有怪罪王大人的意思,其实他本来是想赏王从之的,可一听到陈阁老和那群就知道威胁顾衡之的大臣们也有份,萧子政就不褒不贬了,他算是知道太傅怎的突然想到要教他床榻之节的事了,保不准就是这群狗东西又在太傅耳边乱撺掇了。
“太傅。”萧子政不悦地说道。
“怎么了?”看出萧子政的不悦,顾衡之有些奇怪。
萧子政明明在对顾衡之说话,眼睛却如同鹰隼一般盯着王大人,一字一顿,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孤赐你的匕首,可不能糟蹋了,孤很期待太傅能为孤验出几位忠臣。”
“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望。”顾衡之拱手行礼。
王大人被萧子政瞪得腿一软,趴在地上,行了个五体投地之礼——
回去了,可要跟陈阁老他们好生商量商量这事儿啊!幸好他平时没有要求太傅做什么事情,不然,他重金求来的壮阳药可就吃不着了……
“行了,现在先去太傅府上吧。”萧子政摆了摆手,“李太医也跟着过来,等到太傅府上再为孤把脉。”
萧子政说罢又给了领事太监一个眼神,领事太监瞬间就懂了——
得给陛下炖几个补药去,以免陛下在太傅面前失了脸面。
*
顾府,顾父今日本应当差,却正好赖在家里。
第25章 俸禄
听坊间传闻因为那暴君作恶多端的缘故, 才下了这么多日的雪,好不容易出了太阳,再加上司农使这个职位没什么话语权,顾父索性就懒得去司农处了。
顾父躺在藤条编制的躺椅上, 他悠闲地眯着眼, 脚边是昂贵的银丝炭, “嘎吱嘎吱”顾父摇晃着藤椅,而他的大儿子顾仁之正看着些艳俗画卷,一边看还一边跟顾父攀谈几句, 别提多享受了。
萧子政来顾府的时候,特地叫顾家的门侍不要通传,所以等到顾衡之和萧子政都站在内院了,顾父仍旧躺在藤椅上,而顾仁之看见萧子政服饰上的金龙纹样, 不仅不跪拜,反而高声道:“哇,是谁那么大胆, 这不是那暴君才能穿的衣服吗?”
萧子政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能接受太傅这么说他, 可不意味着能接受太傅以外的人这么说他。
按照往常,领事太监若见了旁人这么无礼, 定要高呼一声“大胆刁民”,可考虑到这是顾太傅的家人,领事太监怕太傅护短,也就没敢说话。
领事太监想的没错,顾衡之确实护短。
在听到顾仁之叫萧子政暴君的那一刻,顾衡之瞥了眼萧子政,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怕萧子政会怪罪于他, 而是在想小暴君会不会觉得委屈。
“谁准你这么说的?”顾衡之的语气冷冷冰冰,在顾仁之闯下更大的祸之前,顾衡之先堵住了这位大哥的话茬,他招了招手道,“紫丁,家法伺候。”
紫丁愣了愣,他没想到顾太傅会向着萧子政,想到这儿,紫丁有些怀疑人生——
这让他怎么交差?先是太傅要与萧子政谁在一起,又是太傅为了萧子政出头,要是他们重新好上了,杨太保得把他刮了不可。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庇佑,听到顾衡之要打自己的大儿子,顾父就先愤愤不平了,他道:“顾久,你老爹我才是一家之主,我看谁敢打!”
先前萧子政不发火,是看在顾衡之的面子上,但看到顾衡之帮自己出头,萧子政也就不把火气憋着了,若硬要形容萧子政现在的状态,那恃宠而骄再合适不过了。
“老东西,你是一家之主?你脚边的银丝炭是烧得谁的钱?”萧子政质问道。
若是顾衡之这么骂顾父,肯定会得个不孝的名声,因为今儿儿史官也跟在后头,可是萧子政就不一样了,他不像顾衡之是文雅人,他自认素质不高,早就想骂了。
“来人,把这老东西和那无礼的狂徒押下去,旁边那个拉到典狱司做苦役七日。”萧子政话音刚落,本来在外头守着的暗卫“唰”的一下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了。
这看得顾衡之一愣——
天也,他们府上,什么时候埋伏了这么多小暴君的人的?靠,他看错小暴君了,没想到这家伙,还暗中监视他啊?
顾衡之开始思索:
他叫萧子政小暴君的时候,应该都是在心里跟系统说的吧……
顾衡之内心忐忑。
他并不知道,其实萧子政也被这么多暗卫吓了一跳。
见暗卫冲出来了,萧子政对上顾衡之惊讶的眼神,不由得觉得尴尬,他在心里把这群不懂事的暗卫骂了千百遍——
他的意思叫太监们把那两个无礼的人押下去,这群家伙也太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了吧!
这么大的阵仗,原本在屋里头绣花的顾母和顾衡之的妹妹顾慈也到内院来了。
顾母见了萧子政,仍旧心有余悸,她跪拜道:“参见陛下。”
顾父和顾仁之再怎么迟钝,现在也总算意识到了不对劲:
完了,这人真是皇上!
顾父和顾仁之连忙跟着跪拜。
“衡之,爹知道你最孝顺了,那典狱司做苦役……爹这一把老骨头了啊……”顾父跪爬着过来,故意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的,他表面上在求顾衡之,实际上是知道顾衡之很在乎名声。
“爹啊,大哥啊,不是衡之不愿,可是孝道,怎的比得上陛下的声名?若是衡之”顾衡之说着假意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自古忠孝难两全啊,顾太傅大义灭亲,真不愧是清流啊……
史官看着顾衡之眼角的泪水,不由得感叹,一下子感觉笔尖又有灵感了。
史官并不知道,顾衡之心里可乐呵呢,他还向系统打趣道:
“你说巧不巧,刚好我眼睛里进沙子了,天助我也啊,不知道小暴君看见自家太傅哭了会是什么想法。”
说实话,见到太傅的眼泪,萧子政还是犹豫了,他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
幸好,顾衡之想到了这一点。
怕萧子政改主意,顾衡之连忙收起了即将泛滥的演技,他冷下脸道:“还不把罪民带下去。”
顾衡之说罢,暗卫们就押着顾父和顾仁之走了。
顾父还不肯放弃,他怒声道:“顾久,有本事七日后你就别回这个家!”
“你以为太傅稀罕?”萧子政得意道,要不是不合帝王威仪,他都想拍胸脯了,“从明日起,太傅跟孤一起住。”
这下不止顾父和顾仁之,连顾母和顾慈也愣住了。
顾慈道:“这……这怎么能合规矩呢……”
“是啊,衡之还未成亲,尚未立家,怎么能跟陛下一起住呢……”顾母战战兢兢道。
“这东乾的规矩,孤想废哪一条,就废哪一条,你们倒是说说哪条不合规矩,孤废了便是。”萧子政冷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