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槌落下的声音把林惊昼吓得一激灵,他有些愣怔地直起身,后背已经全被冷汗浸透了。
“恭喜李先生拿下林惊昼的吉他!感谢您的慷慨解囊!”
大家纷纷鼓起掌来,林惊昼愣愣地把手机从耳边拿开,他什么也顾不上了,那种恶心的感觉再次冲了上来,他死死捂住嘴巴,用尽最后一点理智,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林惊昼抱着马桶吐了,他今天没吃什么东西,只呕出了一点酸水。
他无力地滑坐在地上,感到一阵深深的后怕。
刚刚他差点就脱口而出——因为那是他的琴!他要拿回他的琴!
可是为什么?不久前他还气势汹汹地找张裕舒坦白身份,到了今天却又庆幸他最后没说出这句话。
林惊昼勉强支撑起身体,他走到外面的洗漱台,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
卫生间里响起脚步声,林惊昼猛得抬头,对上了张裕舒面无表情的脸。
林惊昼被吓到了,他后退一步,说:“你怎么在这里?”
张裕舒走过来,他一把握住了林惊昼的手腕,把他扯到自己的面前。
林惊昼有点抗拒,他偏着脸,身体向后倾。他的脸上全是水,连额头前的头发都是湿淋淋的,水珠悬挂在发梢,好像下一秒就会落下。
张裕舒牵制着他,用另一只手拿出手帕,盖到林惊昼的脸上,他的动作不太温柔,指尖隔着手帕捻过林惊昼的脸。
“我一直就在附近。”张裕舒说。
林惊昼没说话。
张裕舒帮他擦完脸,把手帕收回口袋里,对他说:“走吧。”
林惊昼仍在抗拒,他问他:“去哪儿?”
“去我车里。”张裕舒看着他,眼神很静,“你这个样子,还是不要回会场了,今天也有几家媒体在的。”
林惊昼惨淡一笑,他卸了力气,不再试图挣脱张裕舒的手掌。余光能够看见镜子中他的身影,像一条丧家犬。
张裕舒没松开手,他拉着他走出去。
车子停在地库,张裕舒拉开后座车门,林惊昼一言不发地坐了进去。
张裕舒却站在门边没动,他对林惊昼说:“我去拿点东西,你在这里等我。”
林惊昼十分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张裕舒站在那里,又重复一遍:“你不要偷偷溜走。”
林惊昼把眼睛阖起来,没有回答。
张裕舒就站在门边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林惊昼才有些无奈地说:“我知道了。”
张裕舒没有离开很久,他是和李巽一起回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工作人员。
司机下了车,他打开后备箱,和工作人员一起把一个箱子放了进去。
张裕舒站在外面和李巽说话,李巽问他:“小许呢。”
张裕舒坦诚地说:“在车里,我会送他回去。”
李巽轻轻皱眉,说:“我该问你俩的关系吗?”
张裕舒轻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还是别问了。”
李巽伸手拍他的肩膀:“那等你知道了,再跟我说吧。”
李巽有人来接,跟张裕舒说完,就走了。
张裕舒拉开车门坐进去,林惊昼坐得很靠边,头偏向窗外,看起来已经睡着。
张裕舒对司机说:“走吧,去林那里。”
林惊昼留给他的房子,他确实不常去,偶尔有时候过去,坐一会儿就觉得难受。
距离不远,张裕舒还没来得及从回忆中打捞起什么,车子就停下了。
林惊昼并没有睡着,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为什么来这里?”
“物归原主罢了。”张裕舒说。
张裕舒先下了车,他绕到另一侧,拉开车门,对林惊昼说:“下来吧。”
林惊昼没动,他看起来十分疲惫:“我上去干嘛?”
张裕舒淡淡地说:“你不走我可以抱你。”
林惊昼微怔,他有些不情愿地下了车。
司机帮忙把后备箱里的箱子拎了上去,房子还是那么空,空气中浮动着一种冰冷的气味。
司机放下箱子,就离开了。
张裕舒单膝跪下来,把箱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把充斥着岁月痕迹的吉他。
张裕舒抬起头,说:“你不是想要这把琴吗?现在它是你的了。”
林惊昼的喉结滚了滚,表情十分茫然,他好像没有听懂。
张裕舒把吉他拿出来,递给他,说:“拿着吧。”
林惊昼双手接过吉他,他抱着它,有些混乱地说:“钱我会还给你的。”
张裕舒站在那里注视他,说:“没关系。”
林惊昼瞪圆了眼睛,样子有些无措。
张裕舒继续说:“唱首歌吧。”
林惊昼在盖着白布的沙发上坐下来,他低头拨弦,琴弦震荡的声音在这个房子里被放大,回旋,如同一把刀刃。
林惊昼手颤抖着,他弹不成连贯的曲调,他似乎想要开口,但说不出话。阴影笼罩着他,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张裕舒始终站立在那里,他看着他,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又仿佛从未前进过。最后,他笃定地开口。
“林惊昼。”
抱着吉他的男人手猛得一颤。
弦断了。
第43章
2012年,昆明,一个普通的夏夜。
张裕舒骂完林惊昼没良心,就闷头走了,走了几分钟又刹住车,拧过半个身子,只看到空荡的街道,有只虫子在绕着路灯盘旋。
张裕舒不走了,他想这人是真的没良心,居然都没跟上来。
他进了附近一家小超市,买了瓶椰子汁,一边喝一边拿路沿撒气,用脚尖踹一下,踹一下。
椰子汁喝到一半,张裕舒动作突然顿住,他想他干嘛这么在意?不就是个一夜情对象吗?
从小到大,张裕舒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
所以张裕舒意识到自己或许喜欢同性的时候,曾经答应过一位学长的邀请。
结束之后,学长趴在床上,看他穿衣服,问他要不要考虑看看,和他恋爱。
张裕舒当时的表情像是被蛇咬了,他说:“我对稳定的关系没有兴趣。”
学长很洒脱,又说,那有空的时候这样碰面,也不错。
张裕舒又说:“我对这样的关系也没兴趣。”
学长看看他,说,你挺怪的。
张裕舒点了点头,他拿好了东西,说:“以后不用再联系。”
实际上,快感的获取相当简单,随便找一个人也可以体验到。但短暂的激情褪去,张裕舒只觉得乏味。
夜已深,张裕舒很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但恋爱他更没兴趣,人心易变,连世俗的婚姻都无法保证忠诚,何必要费心费力去经营一段大概率失败的感情?
而且,他对谁都没兴趣。
张裕舒喝完椰子汁,把盒子丢进垃圾桶。
他在外面磨蹭半天,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慢腾腾走回酒店,掏出房卡,格外小心地把门推开一条缝。
很好,房间里是黑的,林惊昼应该已经睡着。
张裕舒弯着腰,轻手轻脚地往里面挪,心想着赶紧把自己的东西拿走,明天一早就离开昆明。
但他还没摸到床边呢,灯突然亮了起来,林惊昼背对着他躺在床上,问他:“你在干嘛?”
张裕舒一阵尴尬,他直起身,不满地说:“你还没睡啊。”
林惊昼滋溜一下坐起来,抱起胳膊,满脸严肃地说:“因为我在等你。”
张裕舒“哦”了一声。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林惊昼盯着他,他看起来有点生气,“都凌晨三点了!”
张裕舒转开脸,故意装作没听见。
林惊昼拿他没办法,他翻身下床,走到张裕舒面前,冲他伸出手:“手机给我。”
张裕舒没动:“干嘛?”
林惊昼烦死他了,他直接一把抱上来,死死压住张裕舒的脊背,然后用另一只手掏出了他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
张裕舒想推开他,林惊昼却把下巴也垫了上来,同时特别不要脸地偏头,亲了一口他的侧颈。
“别动。”林惊昼有点严肃。
张裕舒面无表情:“你到底要干嘛?”
林惊昼把手机举着,又说:“把密码告诉我。”
张裕舒回他:“不要。”
林惊昼把手机递到他面前,嘴唇贴住他的耳朵,用气音讲:“你自己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