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这种话就像小时候和玩伴吵架,哭得涕泪横流时冲动说出口的气话。
然后第二天又忘了,见面自然而然地勾肩搭背起来,好像永远的时长只有一天。
林惊昼却打了个冷颤,他了解张裕舒的性格,只要他说出口了,他真的会这么做。
就像说完分手之后就真的分手,干脆利落到没有一点留恋。
可是这样一个人,却对死了的他那么执着。
林惊昼不明白是为什么。
张裕舒拿起林惊昼的杯子,喝了一口,然后说:“算了。”
“不做林惊昼,反而是好事。”张裕舒淡淡地说。
林惊昼的鼻尖泛起尖锐的酸意,他偏过脸,用手掌抹了一下脸。
张裕舒站起来,说:“我走了。”
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从林惊昼身旁走过,带起一阵轻微的风。
林惊昼突然抬手,一把拉住了张裕舒的手腕。
他低着头,很轻地说:“你别走。”
张裕舒垂眼看他,林惊昼眼尾的那颗痣,仿佛凝结了一颗泪滴。
张裕舒不为所动地一抬手,林惊昼抓得不牢,这么一下,手直接滑开了。张裕舒再次不带感情地重复一遍:“我回去了。”
林惊昼低着头,再一次伸手,这一次他只拉住了张裕舒的衣服。
原本整齐地收在皮带中的衬衫被弄皱了。
长时间的一段沉默之后,张裕舒转了个方向,面对林惊昼,然后蹲了下来。
他不太客气地捏住林惊昼的下颌,强迫他和他对视。
“你想我留下来干什么呢?”张裕舒平静地发问。
林惊昼眼睛红红的,眼睛眨动的频率很快,看起来十分不安。
“林惊昼。”张裕舒有些无奈,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最后放弃了。他松开手,想要站起来。
林惊昼知道张裕舒已经给出了全部的耐心,如果不说他想听到的话,那“永远”真的会是“永远”,于是他颤声道:“只在你面前………小舒………”
张裕舒站直了,他个子很高,正巧挡住了顶上的灯,将林惊昼罩在阴影之中。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回来……”林惊昼的呼吸声很响,好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咽喉。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整个人陷入痛苦的漩涡之中。
张裕舒沉默着按住林惊昼的后脑勺,让他贴向自己。
林惊昼把整张脸都埋在张裕舒的胸前,眼角渗出泪水。
房间里变得很静,原来北京的夜晚也能这么安静。
林惊昼闻着张裕舒身上古龙水的味道,这种气味像是一个分界线,哪怕他和他最后一次的见面,张裕舒身上也不曾携带这种气味。
二十出头的张裕舒,像一块被阳光晒透了的玻璃。
林惊昼的呼吸慢慢恢复正常,他说:“你别去理林忠明了。”
林惊昼的嘴唇擦过张裕舒的衣服,声音含糊不清。
“那些东西都不重要。”林惊昼说。
张裕舒揶揄他:“不重要你为了吉他都求我了。”
林惊昼给了他一拳,很轻:“吉他不一样。”
张裕舒没感情地“哦”了一声,又说:“你准备黏在我身上到什么时候?”
林惊昼被他颠倒是非的能力折服,刚刚到底是谁那么大力地按他的头啊?
于是他一把抱住了张裕舒的腰,说:“我起不来,我被你按出了脑震荡。”
张裕舒听了,直接后退两步,林惊昼差点被他带着摔下了椅子,他手忙脚乱地放开了手,椅子在原地晃了晃,让他的表情和头发一样潦草。
张裕舒的嘴角往上一提,很快又放下,眼睛里的笑意却没法那么迅速地回收,林惊昼看到了,他朝他竖中指,不满地说:“笑个屁。”
张裕舒开始穿外套,他说:“你今天还算表现良好,目前你还欠我九十万。”
林惊昼莫名背上惊天债务,他叫起来:“凭什么?”
张裕舒眼神又冷了:“第一,你死了没告诉我;第二,你活了也没告诉我。前段时间装小白脸装得特别开心是吧,在我面前胡说八道,还故意提林惊昼那么多次。”
林惊昼瞬间哑火了。
“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你吃饱了撑的办那个葬礼是为什么?你得了什么绝症要死了吗?”
林惊昼愣了愣,他赶紧摇头:“我没得绝症……”
“那是为什么?”张裕舒的眼神步步紧逼。
“我闲得无聊不行吗?”林惊昼抱起胳膊,眼神飘忽,“我记不清了,我虽然重生了但我的记忆七零八落的,我真忘了,想不起来。”
张裕舒没信一个字,他点了点头:“挺好的,我认识一个人很懂玄学,我估计是因为你三魂七魄有缺失,我改天让他给你招魂。”
林惊昼说不过他,只好嘀咕:“我又没骗你……”
张裕舒不想跟林惊昼多啰嗦了,他顺手拿起林惊昼扔在门厅玄关上的身份证,说:“鉴于你有喜欢逃跑的前科,身份证暂时归我保管。”
林惊昼追过去,眼睁睁看着张裕舒把他的身份证放进口袋,他没什么底气地说:“你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你需要用的时候我会让人还给你的。”张裕舒穿好了鞋,眼神冷冰冰的。
“当然了,现在不用身份证也能坐高铁,你也可以去重新补办一张,但是我有办法查到你的行踪,如果你没跟我报备就乱跑,我一定亲自过去把你抓回来。”
张裕舒的语气很平静,也没说违反之后有什么后果,林惊昼却觉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你什么时候跟我说实话了,我就把身份证还给你。”
张裕舒和他隔着一段距离,加上眼镜片的阻隔,林惊昼无法看到他眼睛里的任何情绪。
张裕舒转身去开门,手都按上门把手了,又回过头说:“你要不要做林惊昼是你的选择,那些前尘往事事实上跟现在的你也毫无关系。”
林惊昼握紧了拳头。
“你可以做许惊洲,但是首先你得面对你自己,逃来逃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张裕舒说完又有些生气,走的时候把门就关得很重。
门把林惊昼关在里面,情绪无从宣泄,他只好拿起桌上的那杯酒,把剩下的半杯一饮而尽,冰块在杯子里碰撞着,发出混乱的声音。
他喝得太急,水从他的唇角溢出来,像一条河流一样流淌进脖子里,带来一阵凉意。
没有解决的问题就像幽灵,它们会不断地冒出来,阻拦你的脚步,模糊你的未来。
林忠明是这样的幽灵,张裕舒也是。
林惊昼气死了,他冲到阳台上(好在他们住在二楼),看到了张裕舒正走向车里的身影。
林惊昼猛得打开窗,冲他喊:“王八蛋!谁让你分手了就删光了我所有的联络方式!”
张裕舒脚步一顿,但没有回头。
“葬礼邀请函都是我费尽心思发到你那个工作邮箱的!”林惊昼越回忆越气,“结果那天你还不跟我好好说话!你这么决绝何必再管我的事呢?我死了你倒是良心发现了!”
外面传来几声窗户打开的声音,放假在家的邻居最闲,一听有八卦的苗头纷纷凑到了窗边。
林惊昼不想再被转发八千次,于是他把头一缩,从窗口消失了。同时他又害怕邻居定位到他的位置,所以连窗都没敢关。
几分钟后,门突然被拍了一下,林惊昼一激灵,还以为现在人夸张到要上门八卦。
他鬼鬼祟祟地趴在猫眼上看了一眼,门外站着的,是去而复返的张裕舒。
第48章
林惊昼深吸一口气,心想,完了。
他十分认命地打开门,张裕舒面色铁青,他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把林惊昼按到了墙上。
林惊昼被他吓了一跳,现在两人体型差距明显,张裕舒用的劲又特别大,让他动弹不得。
张裕舒没有说话,他只是盯着林惊昼,目光如同一把钢锥。
林惊昼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他很轻地说:“我当时就是想见你一面,才想出了这个损招,没别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死了?”张裕舒质问他。
林惊昼感受到张裕舒的拳头正抵着他的锁骨,皮肉仿佛消失了,骨和骨撞在一起,特别疼。
林惊昼无所谓地笑了笑:“不是有句话吗,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意外?”张裕舒重复了一遍,他咀嚼了这两个字,有些轻蔑地笑了一下。
“是意外你立什么遗嘱?你知道你那个律师有多烦人吗?”张裕舒的表情看起来真的很想揍他。
林惊昼侧过脸嘀咕:“有钱人不都早早立遗嘱吗?我是暴发户,我要跟风。”
张裕舒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用力把林惊昼往墙上撞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手。
林惊昼背上一阵发麻,失去了张裕舒的支撑,一时腿软,跪在了地上。
张裕舒还没消气,他单膝跪下来,用手捏住林惊昼脖子,大拇指抵住他的下巴。
他仿佛捉住了一只猫,又好像下一秒就想掐死他。
林惊昼破罐子破摔:“你要么打我一顿吧,这样你能消气了吗?”
张裕舒盯着他看了好久,然后起身,他拉着林惊昼的胳膊,强行把他拽起来。
林惊昼还没站稳呢,又被张裕舒一把抱住了腿,扛了起来。
林惊昼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的小腹卡在张裕舒的肩膀上,带来一阵短暂窒息。
张裕舒很不温柔地把林惊昼扔在了床上,然后欺身上去,按住他的手腕。
他用空的那只手扯松了领带,像一个残酷的判官,面无表情地说:“我要(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