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羽真这种每说一句话都要损别人一句的说话风格，着实震惊了赵淇，他一向顺风顺水，哪里碰过壁，还没找到话回怼，贺羽真一顿，继续道：“我挺好奇，你之前的那些任务是怎么完成的了。”
赵淇冷哼：“少见多怪，等楼珣真松了口一起过年，以后再让我搬进他的家里，你不得吓死？”
“哦，”贺羽真语气平淡，但就是能品出阴阳怪气，“那你的运气还真是挺不错的。”
赵淇和5488摸不准这是在夸还是在贬：“一般般吧。”
贺羽真要走：“行了，以后各凭本事，现在各回各家，再见。”
赵淇放下挡路的腿，自己往楼下走了两步，却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暗道姓贺的不讲信用，回头就说：“你他吗的，不会想反悔再回去吧？”
“我又不是你，而且我住在他楼上。”
这人说完，十分欠揍地笑了笑才离开，似乎就是为了等赵淇这个回头，赵淇觉得心口梗得慌，看向自己的系统问：【怎么回事啊5488，按照我的运气，住在楼上的不应该是我吗？】
5488查过7458报出的假号，一切没问题，它沉默两秒：【新手福利？】
【太不公平了！】
这一人一统的话被7458听见，并转告给了自己的宿主，末了唏嘘：【看脸选手也想要公平啊。】
.
楼珣会答应赵淇一起过年，并没有出乎贺羽真的预料，他大概认真考虑过，为朋友一让再让，让出那些可以忍受别人踏足的私人空间。
没有学会寻求别人的帮助，那便意味着独立，他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楼珣不记得从前，却记得只有自己，没有别人。
楼珣从来没有对旁人提起过，哪怕是王医生、徐老师也没有，他过往的记忆犹如碎片并且模糊不清，王医生倒是说过吃药会有这种副作用，楼珣得过且过，好奇心少得可怜的他也便信了，再没去回想过。
他那天躺在床上，在寂静的卧室，一脸认真地看有关节日的搜索网页，没一会儿又点开了科普各种节日的由来，楼珣记住了它们的寓意和习俗，理智地划分自己的私人空间，认为可以接受答应赵淇带来的影响。
那用来让徐老师安心的父母并不存在，楼珣也没去疑惑过自己哪来的钱，他每天晚上回到家里，换好睡衣躺在柔软素净的床上，闭上眼睛却不曾入睡过，因为人需要睡眠，那他也需要，等到了时间睁开眼睛，也只会记得休息得不错，忘记每晚是听着身体衰败的声音度过的。
他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却也不怎么好。
楼珣神色平平，他已经恶补到了中秋节。
.
贺羽真说明天或许还会再来是客气话，寒假的每一天，贺羽真与赵淇准时敲门，赵淇时常会让楼珣看见卫衣袖口里露出青紫的手背或是手腕，博得了他好一波的同情。
赵淇可怜巴巴描述这些伤是怎么来的，最后总是笑着加一句：“没事的，我可以忍，等我考上大学就好了。”
他能够看出楼珣震惊过后的怒意和不忍，可赵淇这招用过几次，却一直没听见楼珣说出自己心中预设的话语，他不按常理出牌，终于有一天赵淇顾不上贺羽真也在，小声问楼珣：“楼珣，你会支持我报警吗？”
楼珣闻到了他身上红花油的气味，攥着笔想了好久，望向赵淇的眼神澄净明亮，嗓音温和：“我的建议并不重要，不过如果你想报警，我会陪着你……”
他说着，不知为何一转眼去看贺羽真，贺羽真一笑，接过话头继续说：“是啊，我们是朋友，别客气。”
楼珣仿佛被点醒了一般恍然：“嗯，朋友。”
赵淇闻言，神色复杂看着他，无论是谁，在楼珣心里是一样的。楼珣坦荡从容，他不过问别人的苦难，可也不躲避别人的求助，赵淇感觉楼珣坚不可摧又柔软包容，他做了许多，可得不到楼珣的一点儿主动，赵淇迷茫不解，自那天起再也没使出这苦肉计。
不过也因此，写作业和复习的时间多了不少。
贺羽真探手盖住了楼珣正在写的那张卷子，楼珣抬头，贺羽真让他看了眼日历：“后天除夕，家里还没买东西吗？”
“买什……嗯，我想着时间还早，计划今天下午去买的，”楼珣一说谎就爱眼神游移，意识到这个习惯后又强迫自己盯着人的眼睛，“会来不及吗？”
“现在去吧，再拖下去超市都挤不进去，哦对了，才想起来有件事忘记告诉你，”贺羽真笑眯眯，怎么看都有点不怀好意，赵淇要堵他的嘴，可惜动作慢了下，贺羽真扯扯楼珣的毛衣衣角，“我家里人说我这次没考满分，气得前两天去海岛旅游也没带我，楼珣，可怜可怜我，让我也蹭一顿年夜饭吧？”
赵淇险些冷笑出声，编，继续编，还考满分，姓贺的你咋不上天呢。
楼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衣角还在贺羽真的手里，虽然不清楚他这里有什么好的，但点了点头。
他们索性收拾好包，一起出门去超市，自从放寒假，楼珣鲜少出门，他裹着围巾，戴着厚实的棉服帽子，听见不远处街上喜庆欢乐的音乐声的时候愣了下，等走了段路，一转弯便是大片的红色，红灯笼红对联红鞭炮，小朋友穿的新衣服都是红的。
和视频里差不多，楼珣渐渐放松，他们绕过拥挤的街道，先去超市买……买零食。
赵淇碰碰贺羽真，低声道：“你会做菜吗新手？”
“比你强。”
“小瞧我，我也是做过几次厨神任务的，我要给楼珣做条鱼嘿嘿……哎巧克力豆，我爱吃，楼珣咱们买点儿吧？”
楼珣便拽了袋子。
【我记得，】7458幽幽出现，【你骗他和5488，说楼先生爱吃鱼。】
一人一统沉默地看着赵淇拉着楼珣去买鱼，贺羽真弹开它：【滚远点儿。】
【嘻嘻，】7458坏笑，胆肥了，【担心赵淇把你供出来？但我觉得不会，这人也不傻，而且你骗他的不止这……】
贺羽真没理它。
那边楼珣已经在问买鱼怎么吃的问题，赵淇拍拍胸膛：“我可是咳咳咳，从小家里没有人管我，我没办法只能学着做，不过楼珣，你就放心吧！”
楼珣对他笑了笑：“好。”
这两人在前面买买买，哪儿都去凑凑热闹，贺羽真慢慢跟在后面，默默观察着楼珣的一举一动，他似乎提前想到了这座小城市不同往日的热闹，至少贺羽真没有从中辨认出抵触和勉强，贺羽真看了一阵儿，忽然有些想笑，因为楼珣转头看到了他。
拎着两大包从超市里出来后，三个人又去□□联，赵淇做过功课，小地方监管不严，又提出买一箱烟花，贺羽真要付钱被赵淇拦下，楼珣慢吞吞掏出手机扫码，被赵淇一下子抢走，好说歹说变成了三人合资。
来的时候坐公交，回去是出租车，那些东西通通搬到了楼珣的家里，空荡荡的客厅顿时满当当，那充当摆设的冰箱通了电，从没用过的厨房堆着菜，楼珣找出个大盆，接满水将买来的鱼放进去。
“还活着。”
赵淇摩拳擦掌：“再让它活两天，死在我的手上是它的荣幸。”
楼珣默默瞥了他一眼，贺羽真问楼珣怎么了，楼珣一顿，小声说：“赵淇笑得，很怪。”
“嗯，怪吓人的，”贺羽真赞同，“也吓鱼，毕竟是杀鱼犯。”
第224章 本世界11
杀鱼犯……楼珣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再看向赵淇，不免联想到杀鱼犯三个字，随即赵淇手握菜刀、对着案板上的鱼嘿嘿坏笑的形象生动地跃入脑海, 楼珣打了个激灵。
他们还在厨房里，贺羽真一蹙眉：“觉得冷？”
楼珣摇头否认，不想说自己的胡乱想象, 随口找理由：“你说话，还, 还挺幽默的。”
“幽默？楼珣你不要被他骗了，他那张嘴除了损人, 能说好话？”赵淇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他嫌弃地啧个不停，“就贺羽真, 他这样的都能算幽默, 那我赵淇不得是……”
贺羽真冷笑道：“你？你是天生喜剧人。”
赵淇指着他的手指颤抖,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撸起袖子跃跃欲试：“打一架吧，贺羽真，今天不打一架是过不去了。”
不在状态的楼珣木着脸看看两人, 再看一眼悠哉哉喝水吐水的鱼, 他也不劝架，退后两步, 默默从贺羽真的背后离开了厨房。
两个朋友太吵还时不时约架，楼珣一开始还感觉不妥，他不知道怎么劝，但是会干巴巴地说上两句“打架不好”、“你们冷静”，三番两次过后, 学会当做看不见或是干脆直接走开。
反正他是发现了，这架打不起来，都是说说而已。
楼珣将他俩的这种行为笼统地归为朋友之间闹着玩儿，他放心地坐好，打算写完那张卷子，才看完题目，提笔写了个解，便听见了一前一后两道脚步声。
楼珣动作没停，解题思路流畅丝滑，他做完这道题，赵淇已经往柜子里塞买来的零食了。
“赵淇，晚上我可以收拾，你要不要先过来学习？”
“没事，就这一点儿功夫。”
这人大概是存了提前适应和任务对象同居生活的心思，虽然有个忽视不掉的电灯泡闪闪发光，存在感惊人，但自己没理由将人赶走，因为要照顾楼珣的想法，赵淇想到这儿瞪了眼贺羽真。
但贺羽真没理他，有人自愿收拾，他乐得清闲，找出试卷随手一点，拉着楼珣讨论该怎么做，不让他多分给赵淇一丁点儿的眼神。
.
时间匆匆而过，除夕当天，楼珣请好朋友贺羽真进家里来，贺羽真挂起外套，说道：“今天天气不怎么好。”
楼珣闻言，下意识瞥了眼窗外，他这房子所在的楼层不低，自己起床时拉起了窗帘，此时能够瞥见那片望不到边际的乌色，他眨了眨眼睛，说：“像是要下雪。”
“昨夜已经飘了几个小时，”贺羽真却是在看楼珣，眼睫半垂，让人瞧不清其中的情绪，但语调还是一如往常，“现在么，踩下去能没过脚踝。”
楼珣一愣，这才明白还不到八点钟，客厅因为外面厚厚的雪不减明亮，他点点头，那是他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时候下意识会做出来的反应。
贺羽真说外面的雪，楼珣在考虑要不要说下去看看，余光瞥见了那箱烟花，要说的话一转弯：“如果今晚继续下雪，是不是不能放烟花了？”
他犹豫了下，不清楚这是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常识，但他没有掏出手机去搜答案，楼珣对放烟花提不起兴趣，不过是不愿因为风雪扫了朋友的兴，听他们失落地说“算了”。
贺羽真今天穿着一身黑色连帽卫衣，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戳戳楼珣的肩膀，笑了下：“别担心，不会有影响的。贴对联吧，别等赵淇了。”
楼珣也回了个微笑，颔首说好。
与贺羽真的合作还算默契，大概是有两人在学校里分到同一个值日组，一起打扫的基础在，贺羽真找位置固定，楼珣撕胶带并粘好，两个人忙忙碌碌，从门口移到房子里，更多时候安安静静。
贺羽真不动声色地微微低头，嘴唇碰到了楼珣松软的发丝，闻到了气味偏淡的洗发水味儿，他装得再正经，可视线不老实，在楼珣一无所知靠近时试图溜进毛衣领口里，窥探那小片皮肤。
“是贴歪了吗？贺羽……”
楼珣有点不确定，想对比两边的高度，他向后靠的动作太突然，撞到了人，本想离开，余光捕捉了贺羽真匆匆撤离的目光，楼珣一顿，虽是不明所以但还是追了上去，眉心一蹙以表询问。
贺羽真沉默，他不笑时没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随意，7458叽叽喳喳说幸灾乐祸的话，贺羽真统统忽视，喉咙滚了滚，面上却让人看不出什么：“怎么？”
只是简短的两个字，可好似又挟着陌生的温热呼吸，楼珣的眼神咣当一下，从贺羽真漆如点墨的凤眼落在薄唇上，他后知后觉意识到方才应该要假装没看见的，也好比现在两人之间过于冒犯的距离。
“是不是贴歪了，”楼珣自以为自然地往一旁挪，“你看。”
贺羽真没拆穿他的不自在，后退一步看了两眼春联：“是有点儿，楼珣，你看着，这样行吗？”
楼珣捏着胶带卷，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紧张，现在悄悄松了口气，定定心神说：“再稍微向上一点点。”
方才的默契消散，安静地令楼珣无所适从，他有心想道歉，但又迷茫于找不到合适的道歉理由，而且，楼珣的眉心皱起，他总觉得那个瞬间贺羽真是有话想对自己说，至少贺羽真的眼睛是这么告诉他的。
贺羽真忽然轻笑了一声。
楼珣闻声抬起头时脸上的凝重还在，贺羽真挑眉示意他去看：“想什么呢，这么认真？胶带都贴我手上来了。”
嗯？楼珣慢半拍地找过去，那隐约瞧见青色血脉的手背上正贴着两三片胶带。
“抱歉……”
贺羽真自己揭了：“不喜欢这对联？可你再怎么喜欢我，我也不能留下来粘在你家门上啊，楼珣，我很怕冷的。”
什么！什么喜欢？
楼珣一副强装听不懂但惊恐炸毛的样子。
贺羽真冲他打了个响指，笑道：“回神了，和你开玩笑呢，又当真了？”
可是，这种事也能开玩笑吗？
“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