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栩犹豫了一秒,才确定他说的,是他和顾延青。他沉默,“……我们没在一起。”
小蜜的目光变得对他同情和怜悯起来,他深有感悟,做这一行确实挺难的,甚至,连名分都没有,不过给钱就行。走肾别走心。“这样啊,你也不要太难过了。那你们怎么认识的呢?”
“我们是校友。”
小蜜呆住了,校、校友?他肃然起敬,现在做这行的都这么卷了吗?就业形势有喂,于小衍这么严峻?连名牌大学的高材生都沦落到做“男模”的地步了?
顾延青抬手去端他右手旁的那杯酒,这显然已成为下意识的肌肉反应。温栩瞄到,快速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角,轻微地晃了晃。顾延青这才放下,想起温栩的叮嘱。他还是那样柔软又真诚的眼神,顾延青看得心软,就给他解释:“习惯了。”
“我记着呢,不会喝。”
温栩这才放下他的衣角,点了点头,嗯了声。
小蜜瞠目,顿时觉得他们的关系不太简单,结巴地问了句:“……你们刚才是一起来的,你们住在一起吗?”
已然变成男模的温栩说:“不算,只是暂住,在他家照顾他一下而已。”
小蜜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停止运转,这是什么新的行业黑话吗?他完全听不懂。他真心发问:“那你‘照顾’他,他给你钱吗?”
“当然不用给钱啊。”他照顾顾延青是理所当然的。
天爷啊,不仅没有名分,连钱都没有。小蜜花容失色,瞬间对顾延青祛魅,感觉他跟霍承这群男人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坏男人,甚至顾延青还更为差劲。小蜜的脸色黑了一瞬,接着又变了脸,扭头去讨好霍承了。
行业交流到此为止,虽然小蜜没再多说什么,但他的眼神里很清晰地写了:做我们这一行最忌讳爱上客人。
第25章
今晚顾延青滴酒未沾,这群坏东西便悄悄把注意打到温栩身上,说今晚顾延青欠下的要温栩来补上。温栩今晚只喝了点果酒,他想,他倒不是酒量不行,只是他跟顾延青一样,也在服用药物期间,不能饮酒。
想到吃药,他算算时间,近期差不多要去二次复查了。
温栩脑袋和胃部里像有许多蚂蚁在爬,他难受地皱起眉。在对方起哄着说他是顾延青的男朋友肯定要替他喝时,温栩微微顿了下,抬起手,手指刚触上杯壁,就被牢牢握住。顾延青看他今晚只喝了小半杯果酒,猜测他应该不太想喝。
他刚才没搭话,只是想看看温栩会作何反应,结果他还真听他们的话去喝。未免有点太乖了。就好像他真的是自己男朋友一样。顾延青止住了心底的笑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他压住温栩的手,说,“手怎么这么冰,很冷吗?”
温栩看他,摇摇头,“没有呢。”
顾延青凑近了他一些,低声说,“不想喝,就不喝。”还没等温栩做出反应,他就抬头,对着对面起哄着正上头的几人冷冷地道:“他不喝。”
一些热情、好奇、看热闹的火焰瞬间被一泼冷水熄灭了,同时也浇灭了某些悸动的心。
几把牌局过后,顾延青感觉自己今天遗忘了某一件事,一件他经常做,但是今天由于某些原因被耽误的事。直到霍承给他递烟,他才想起,原来是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抽烟。他对自己克制力的进步之大感到惊讶。
顾延青不是一个克己复礼的人,他对任何事从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去做,从不限制自己从不委屈自己。包括抽烟喝酒。但,竟然只和温栩待了一天,他就一天没吸烟。他站在吸烟区的窗边,静静地想,可能是他发现了比抽烟更令人上瘾的事。
霍承看他维持着动作,没再继续,就问他,“你戒烟了?”
顾延青不知想到什么,皱了下眉,说,“没有,”他看向霍承,“打火机。”
霍承将打火机丢给他,觉得他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性是要戒烟了。原因,他大概猜到。他问:“你怎么把人带回家了?”顾延青的想法和行为,通常很抽象,很难懂。他总是想一出是一出,无法预判。
顾延青低头,叼着烟,点火,“不行?”他含糊地说,“他想要照顾我。”
霍承嗤笑,不太信,吐出烟圈,“是么,是他想,还是你想啊。”顾延青受得那点伤,还至于要别人照顾吗?真是被鬼迷心窍了。
顾延青没什么表情,不置可否。他倏地取下唇间的烟,目光看向漆黑的远方,像在发呆。他通过观察猜测,温栩可能是不太喜欢烟味的。他想,自己应该在温栩面前保持好的印象。
至于为什么非要在温栩面前维持着好形象,他暂时还没想明白。
今晚他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这样做吧,为什么要因为别人而改变自己的行为和想法。他决定抽一根烟解瘾。
“你对他是认真的吗?”霍承问得很突然。
这个问题令一墙之隔的温栩也同样感受到了措不及防。三人的距离稍远,温栩听不太清他们在聊什么。偶尔随着风声飘过来一两句不太真切的语句。温栩捂着心口,呼吸困难,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快,心脏表皮像被快速击打的鼓面,心跳已经快到让他疼痛的程度。
霍承的小蜜凑过来,他也刚从洗手间出来,看到温栩站在这里,便过来打招呼。温栩看到他,单手将他抵在墙角,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安静。
同时他也听清了顾延青的答案。
顾延青今晚很后悔,早知道他就不带温栩过来,好好在家过二人世界不好吗。他们盯在温栩身上的每一寸眼神都令他感到气愤、懊恼。他不喜欢温栩受到这么多奇怪、多余的关注,他还看不懂他们的心思?想到这儿,顾延青单手夹着烟,脸色更加难看。他就没什么好语气地说:“没有吧,玩玩而已。”
他不想温栩多受他们的关注。
其实,他也有点搞不懂自己的想法到底是怎样的。每次一想到他,都会心乱如麻。
霍承才不信,“玩玩?而已?”他唇间碾磨着这几个字,真的是玩玩而已吗,“只是玩玩而已的话,你还调查人家干什么?文件已经发你了,记得查收。”
顾延青熄灭了根本没怎么抽过的烟,从口袋翻出手机查看文件。
“……”霍承无言一阵,歪了歪脑袋,“走吧,回去再看,有那么急?”
顾延青没动,头也不抬地说,“你先走。”
“你呢?”
“散散烟味。”
霍承刚走出去,转角,就遇上聊得正欢的温栩和阿然,再次看到温栩时,他的眼神意味不明,直勾勾地盯着他。温栩转头看到他时,嘴角的笑容淡下去一些,眼神也变冷,那四个字还在他的脑海里兜兜转转,挥之不去。
霍承没说什么,用眼神示意阿然先走。阿然就不情不愿地先走了。
对于比较熟悉顾延青的人来说,虽然他的行为抽象,但是他对温栩的心思昭然若揭(这点很令霍承不解)。至于温栩的想法,霍承持保留意见。他看过那份资料,如果要恋爱,两个人实在不怎么相配,也不值得,尤其是家境这方面。
倒不是他有多瞧不起家境贫寒的人,只是完全出自不同阶层的两个人,家庭所教育出来的品行和习惯是天壤之别的。差距过大三观不同的两个人相处起来会很累。
若只是玩玩而已,还差不多。但大多数接近他们的人,不都是为了那几个臭钱吗。他也会是吗?这样想着,他试探性地走近了他一步,笑着说,“这么巧,是在等谁啊。”
他接近的距离被温栩不留余地地冷脸避开,他的脸上真是一点好脸色也不给他留了。他欲说些什么,余光却瞥见顾延青的身影。
顾延青一出来便看见霍承和温栩面对面不远不近地站着。霍承流里流气,温栩微微垂着脑袋,低眉顺眼,面上有一些无辜和茫然,见到顾延青后,立刻躲到他身旁。不用猜,他都知道发生了什么,霍承这人总爱通过刻意刁难和调戏别人,从而找趣。
顾延青懒得理霍承,他揽住温栩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柔声说,“我们回去吧。”一个眼神也没分给霍承。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霍承:“……”
第26章
潮湿阴暗的雨季夜晚,吹过的夜风也是湿漉漉的。两人并肩朝外走去,手背时不时随着步伐的幅度轻轻碰撞,而靠在一起。他的气息、他的温度,一切都离得那么近。明明没怎么喝酒,温栩却感觉有点头晕眼花的醉了。
在不知道他们第几次碰到一起时,顾延青握住了他的手,问他手怎么那么冰。温栩穿着很单薄,带着点鼻音说,是有点冷。顾延青没说话,只是将自己的外套披给他。
冷风将脑袋吹得清明了一点,眼睛很酸,伴随着他靠近的距离,脑海突然回想起那几个字,心脏逐渐变得有点冷。
一直到上车前,顾延青都没有放开他的手。
上车后,温栩想将外套还给他,顾延青按住了他的手,让他穿上,温栩就无奈地低笑,“其实也没有那么冷。”温栩感觉自己的酒量变差了,明明今晚没喝多少,他却变得有些迟钝,和思维迟缓。
温栩好像在走神,顾延青低声叫了他三遍,他都没有听进去的样子。顾延青就无奈地俯身靠近他,抬手拉住温栩身侧的安全带,温栩这才缓过神,眼神不太清明地望向他,顾延青低头给他扣上安全带。
看他呆呆的神情,顾延青就没什么办法地笑了。温栩吸了口气,彻底回神,抓着安全带,讪讪地笑笑,说:“谢谢。”突然拉近的距离让他有点紧张。
顾延青的动作停滞了一两秒,就这样定定地凝着他,他抬起手,温栩下意识闭了闭眼,顾延青的手掌触到他脖颈的位置。
他的手很大,导致这个姿势看上去,像在半捧着他的脸想要索吻一样。
顾延青只是碰了碰他的颈窝,试探温度,眼眸垂下,认可地道:“确实不是很冷。”
温栩闻言,呆了下,然后对他露出笑容,眼睛水亮亮的,倒映出他的身影。顾延青感觉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是想吻上去的,他并不排斥他们的近距离接触,反而还想要更亲密的。
但现在是在车上,顾延青只能安分下来。
想到那份还未来得及仔细阅读的文档,顾延青状似漫不经心地闲聊,“你是舒州本地人对吧。”
温栩看向他,点了下头,“对。”
“你高中就读哪所?”
温栩沉默了下,才回答,“青藤。”
得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顾延青大致地浏览完那份文档后,发现了几个很有意思的点。一是温栩的母亲车祸去世不到半年,他的父亲就迎娶了另一个女人进门,并带回来一个三岁的私生子。尽管温善行对外宣称,他的小儿子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从这份资料上来看,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二是车祸拿到赔偿款没多久后,他们一家人就搬进了新房子,一所初中附近的学区房。如果没有那笔赔偿款,以当时温善行的资产和工资,没有十年是做不到的。
三是温栩初中毕业后以全市排名前1%的成绩进入了一所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私立高中,青藤。选择这所高中并不是明智的选择,直到顾延青看到学费、学杂费全免、提供住宿。他才明白什么。
初中毕业以后,温栩就没有从温善行手里拿过一分钱,为了尽快脱离那个家,温栩早早开始筹谋。包括做出那个看似不太明智但十分适合他的选择。
高中三年很无趣,能让他值得回忆的,只有一些他拼命地参加各种竞赛、培训班、夏令营,以及四处做家教、打工的身影。没日没夜,风尘仆仆。在对谈及未来还是黔驴技穷的年纪,他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一边很无聊地去捡一块又一块的石头,一边慢慢地蹚了过来。
他现在看着顾延青想,其实独自一个人捡石头,也没有那么无聊吧。
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会摔倒、受伤、痛苦,他也一样,这没什么大不了。
温栩微笑着说:“你应该没有听说过。”他想,如果顾延青一直在本市上学,那他高中就读的应该是本市最好的公办中学,曾与温栩失之交臂的梦想学府。想到顾延青曾经在那上过学,他突然有了一丝难得的后悔。
顾延青没什么表情地目视前方,手指敲打着方向盘,“高中的时候,确实没听说过,”他顿了顿,不明意味地说,“现在知道,也不算太晚。”
温栩看他。顾延青接着说:“没有选择市一中,很可惜。”温栩想,这是他初中毕业后的一年里,听到过最多的一句。但从顾延青口中说出来就略微有点不一样,他好像持有不同观点,温栩就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很可惜?”
“因为市一中有我在。”他很自然地说。
温栩滞了一秒,才明白他的意思。他抑制住笑意,慢慢地怅然说,“那确实,很值得可惜。”他大一快要结束的这一年,在高中没有就读市一中而很值得可惜的原因榜单上,又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温栩在浴室时,顾延青收到了霍承的短信,他问,那盒药有没有使用过。过了一会,又给他发消息,指出一些温栩别有心机、心怀不轨的证据。顾延青认真地看完所有短信,他觉得霍承才是真正心怀不轨的人。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至于那盒用于助兴的药,他没有使用过,至今还压在床头柜抽屉的底部。他又不是霍承。虽然顾延青很想做些什么,但他觉得你情我愿比较重要。他不想在非必要时刻使用一些不法手段。
顾延青出去接完电话回来后,温栩已经洗完澡,黑色的发丝湿漉漉软趴趴的附在额头上,单薄贴身的睡衣衬得身形更加清瘦,露出的脖颈线条柔软白皙。他站在顾延青的工作台边,拿着平板看了会论文。
顾延青看了他一会,更加认定了心中的想法。他走过去,把窗户锁上。温栩收起平板,看他。顾延青走近,抬手撩了下他的头发,“没有吹干。”温栩晃了晃脑袋,“离睡觉还有一会,应该很快就干了。”说完,两人对视了一会,温栩才找了下个话题:“等会,我帮你上完药……睡哪?”
顾延青平静地看着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表情显得很正人君子,他语调很轻,“就睡在这里,不好吗。”如果温栩拒绝,他有很多理由可以选择,例如:没有足够的被褥、其他房间灰尘太多杂物太多等等。理由不够充分,但他要表现得足够正当。
温栩的反应比他想象中的小太多了,他“哦”了一下,抬手指了指他们昨晚一起睡过的床,“这里就一张床,都睡床上的话,只能睡一起了。”
顾延青要表现得比温栩还平淡,他坦然、随意说:“那就睡一起。”
温栩这才犹豫了一下,“你的伤……我怕会不小心误伤你的手臂。”
这根本就不算什么。顾延青说:“你睡没有受伤的一侧。”
这下真的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了。
温栩点点头,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