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是两个人一起做的,但他们没打算一起出现拜托霍夏彤,那样子场面看着太有压迫感,何况谢启向来自带一身“别来烦我”的气场,闻绛自认矮个子里面拔将军,故负责了单独和霍夏彤谈话的部分。
谢启悄悄到场,眼下瞧着没有半点被抓包的局促,反而主动问:“回去吗?”
“嗯。”闻绛应道,被谢启熟练地牵住了手,对方拉着他开门,上车,关车门,进驾驶座,回“谢启家”,一气呵成。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闻绛:......?
也不是不行。
“谢启家”的说法其实有些笼统,一来这里不是主宅不常住人,没什么感情意味上的“家”感,二来很难说延海到底有几个“谢启家”,若要表述,还得多添几句,诸如“谢启的成年礼物”,“一栋楼里藏三个暗室的那个”之类的。
基于谢启一直强调除了定期来打扫的保姆管家,只有闻绛来过这里,以后也不会再有第三人,闻绛决定改称其为秘密基地(不带钱朗版)。
下了车,眼前的建筑物格外熟悉,前段时间刚住过两晚,闻绛绕了一圈,发现屋子里换过一些东西,比如橱柜里的零食和饮料,沙发上的新的抱枕,他又去自己上回住的房间看了一眼,里面的布局焕然一新,用上了新的四件套和地毯,还新添了一个小书柜,两三排精装书已经摆在了上面。
这装修搞的,跟新家定居似的,闻绛好奇地多问了一句:“你以后住这儿吗?”
谢启一直在后面跟着他,闻言反倒愣了下,试探着问:“......你要长住吗?”
“不住。”我住你家干嘛,闻绛回得干脆果断。
“哦。”谢启垮下脸应道,听着不太高兴,他不太想放弃,过了会儿又意有所指地说:“这个是你的房间,哪天想住的话可以来。”
......好像鸟筑巢啊。闻绛莫名想起动物界的不少鸟类来,求偶期前都要精心布置一下自己的巢来增添自己的竞争力。
想想钱朗的“他是不是太寂寞了”,再考虑到谢启的异能不稳问题和奇妙解决方案——自己将来估计还得来这里几趟,闻绛看了看处处都很合自己心意的布局,还是朝谢启招了下手。
他的手才刚提起来,谢启便有所顿悟,满脸无所谓地弯腰把头放到闻绛的手心底下。
“?”就算你摆出这种游刃有余的姿态来也.......闻绛面瘫着脸顺势揉了揉说:“短住可以。”
谢启的心情便肉眼可见地变好,他发扬自己的优良品性,一边享受对方的摸头一边说:“那你今晚......”
闻绛把手拿开:“这就不了。”
***
虽然不过夜,但今天下午本来也是自由活动时间,戏剧演完,话也谈完,闻绛一时进入懒洋洋阶段,他抱着抱枕窝在秘密基地的沙发上看电影,偶尔刷刷手里的手机,寻觅寻觅有没有合适的实践任务,看一看林巡发给他的个人信息表。
未做完的长期实践作业还在追他。
好在这个倒也不着急,林巡说想让闻绛扮演他自己参加一场派对,而这派对什么时候办,在哪办,都只看林巡的个人意愿,经过协商,或者说林巡的“请示”,闻绛给自己留出了六七天的空闲来休息加揣摩角色。
气流吹拂过闻绛的发丝,谢启坐在旁边,陪着他看电影,屏幕上播放的不是时下的大热剧,而是一部老古董黑白片,等这部片播完,接着就开始播放第二部,这回变成了彩色画面,角色们身上穿的衣服,用的道具,都肉眼可见地明亮起来。
谢启的注意力不在剧上,看了会儿问旁边已经变成半躺着的姿势,懒散蜷在沙发上的闻绛:“你在看吗?”
“嗯。”闻绛看着手机平淡开口:“我在一心二用。”
谢启莫名地乐了一下,也说不上来在乐什么,随口夸他:“那还挺厉害。”
“我也觉得。”闻绛赞同地回道,手机顺着烹饪页面往下滑,正在看自己感兴趣的一款面包怎么做。
他现在看着可太放松了,柔顺的头发垂下,脑袋和谢启就隔着不到一拃的距离,谢启垂眸,看着闻绛的侧脸,回想起自己之前心焦触碰到的柔软触感。
谢启的指尖和心尖有点痒痒的,默不吭声了一会儿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到闻绛的脸颊。
闻绛有点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倒不是因为突然被碰,而是因为对方收敛了自己的全部气息。
怎么还用上潜行手段了呢?他的脸又不是什么炸弹按钮。
闻绛把视线放回手机上,干脆主动开口问道:“想说什么。”
又是把人拉回家里,又是一直跟在后面转的,现在成功变成两人独处了,悄悄话酝酿好了没?
谢启的手顿了下,接着发出声轻笑,听上去有些感慨,有些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拿闻绛很没办法。
“我听到你和霍夏彤说话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谢启说了遍前情提要,又想,他和闻绛的情况跟钱朗和霍夏彤的情况并不一样。
之前听见闻绛的计划时,谢启其实想了很多,他一直很理解钱朗的做法,毕竟他当初也打算直接进入秘塔,真要算下来,钱朗会交女朋友才在两人的意料之外。
游轮那天晚上,原本其实很平静,相比“因为要走了所以干脆表白吧”,谢启更倾向于什么也不说,他之前一直以为,这是他觉得没必要说,也不想在走之前搞得闻绛心情复杂——也许闻绛会因此更久得记住他呢?唯有这点让谢启有些蠢动,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后来谢启意识到,真正让他不想说的原因是,临行告白的行为如同一种放下和解脱。
因为要走了,所以要和过去的感情划上一个句点,在说出口的同时,其实也是和这些说了再见,名为“闻绛”的存在会成为一个不会回首的缩影,一抔随风飘散的尘土,他会在心里越来越小,越来越淡,仿佛无足轻重般,然后人就该“向前看”了。
那怎么可以?
他要伴着这种心情,想着对方长长久久地活下去,这只会是支撑他在秘塔待得更久的甘露,绝非一种苦熬。
而闻绛发给他的短信如同一个奇迹。
在闻绛和钱朗离开后,谢启也只玩了几把真心话大冒险就选择了离席,在驱车前往机场的路上,谢启收到了对方的消息。
直到今天,他仿佛也能清晰回忆起那一刻的心情,他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喊司机停车,车还没停稳时就打开车门跳了出去,像头也不回地跳出原本既定的命运。
车当时开到了郊区,车门外是规划修建好的绿植,谢启蹲在地上,鼻尖仿佛能嗅到草木的香气。
司机被他吓了一跳,着急忙慌地也赶紧下车,却在距离谢启几步的时候犹豫着停下,谢启没空理会,他把头埋在自己的双臂间,大口大口地喘气,双手合拢紧紧捏着手机,像捏住另一道命运垂下的一根丝线,又像捏住了自己全身的骨骼脏器。
他捏得太紧,捏得手在发抖,心脏因此仓皇跳动,溢出疼痛的汁水来,可那疼痛的来源又太过美好,心脏便又因此迸发出从未有过的生命力,种子汲取水分,探出心脏的裂隙长出新枝,有那么一瞬间,谢启以为自己会喜极而泣。
原来是这种感受。
夜晚的风顺着空旷的街道吹过,天下的两三点星照下冷光,发热的躯壳由此降温,谢启稍微冷静下来后想,对缔结太多亲密关系极为抗拒的钱朗,会变成一个收到表白就当场倒戈的恋爱白痴,也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
只是,有什么东西似乎不太对,有什么微妙的违和感,仿佛若有似无地包围着他,有什么东西好像只要稍一细想,稍微触碰,就会“啪”的,如阳光下流光溢彩的泡泡般破碎掉。
谢启在那一瞬间,本能地感到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无所谓了。
他最后站起来说:“我不走了。”
现在想想,欲望可能自那个时候就有了苗头,像开弓后就无法回头的箭矢,钱朗或许会为了霍夏彤的将来选择放弃,谢启本以为自己可以,如今却越来越觉得做不到了。
就算发生了些和自己预料中不一样的事也无所谓,那种异样的违和感其实在一天天扩大,即便不管那种古怪的异样,对方的不少拒绝,似乎也昭示着一些不好的结果。
但闻绛现在就在这里,在他旁边,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比见到其他任何人时都更为放松,更不设防,行为更没有拘束,很不像“高岭之花”地懒懒躺在这里。
再也,再也不该有更多的人,像这样触碰闻绛了。
谢启的手变得平缓,手掌轻轻贴合闻绛的皮肤。
好像轻易就能破掉一样......和剧院里的慌乱不同,心脏在另一种意义上的变得焦灼,谢启忍不住地,用拇指轻轻摩擦了一下。
闻绛眨了下眼睛,忽然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他转头去看谢启,意外看到对方大受打击的眼神,谢启张了张嘴,带着点收不住的委屈抢先问道:“这也不行?”
我们不是度过只能牵牵手的阶段了吗?!那,那重新变回可以碰更多次的阶段要花多久?就这个月行吗?
......啊?闻绛无辜地看着他说:“钱朗打电话了。”
对方说要找我晚上谈事来着。
——五分钟后,钱朗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对面的两个人,一个淡然自若,一个脸黑的要命,宣告自己打算“旁敲侧击,徐徐图之,逐个击破”的计划暂时破产。
平时打电话没见你们腻在一起,怎么偏偏今天就一起出镜了呢。
钱朗觉得自己今天没什么事要谈了。
第62章
钱朗觉得自己进退两难。
眼下这个事情很难吗?严格来说也不难,比如说,他只要现在直接摊牌,把话说清楚,就像引爆一个炸弹,轰一声过后,事情该怎样就怎样。
……不是很能想象后果。
要是自己还在延海就好了。钱朗头疼,万一谢启承受不住开始发疯,那自己姑且还能做点什么。
但是也不能不说啊。钱朗扶额,纸又包不住火,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下去,那等将来闻绛寻觅到了自己的真爱,结果一打听,人家好端端的“初恋”变“出轨”,事情岂不是更麻烦?
圈子里乱事很多,闻绛又绝对是会被圈子看见的人,自己以前还想着将来要好好给闻绛把把关呢。钱朗捂脸,他现在已经无力分析“此人是不是你的良配”这种进阶问题了,反正心情很复杂。
当然,还有一种最理想化的解决办法是静静祈祷他们能两情相悦,从假变真,或者自然分手,到时候再翻旧账,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在钱朗的计划里,他打算先分开来沟通,先看看闻绛对谢启怎么想的,打探下他们现在具体处于一个什么状态,再隐晦暗示下谢启这里面的问题,评估一下对方执迷不悟的程度,只要不受大的刺激,谢启也不会一点就着。
而自己拨出去的电话被接通,接入的是谢启家(钱朗没去过版)的浮空屏幕,钱朗本来在沉思,一抬头看见闻绛和谢启一起出镜,差点手一抖把电话又给挂了。
“呃,”自己准备的所有腹稿在三秒之内被全部清空,钱朗迟疑地说:“嗨......?”
“......”
这是在干什么,是要让我接梗吗?闻绛神色如常,语气毫无起伏地回他:“嗨。”
坐在旁边的谢启抱着胳膊黑着张脸,浑身上下写满了“没事赶紧滚”。
干嘛!不要搞得我像什么电灯泡一样好吗!钱朗噎了一下,对面两个人眼巴巴地看着他,让他有种微妙的如坐针毡之感,很快开口:“那个,小绛啊,之前跟你说的双人温泉票已经发给你了,有时间记得去哈。”
他用力把“双人”两个字咬字咬得很清晰。
谢启掀了掀眼皮,显然领悟到了什么,悠悠地看向闻绛,钱朗从对方的眼睛里品味出某种期盼。
看着一直当大爷的人露出这种模样好微妙哦......钱朗意有所指地继续问:“你有想一起去的对象吗?”
闻绛没什么表情,有点疑惑地反问他,语气听着如同陈述:“不是说和谢启一起去吗。”
“啊对,是可以,但你......”钱朗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谢启。
什么意思?当着我的面撺掇闻绛不跟我一起泡温泉?想让他跟谁去啊?谢启面若寒霜,如果闻绛不在,他现在已经开始骂人了。
就说这对话两个人都在会进行不下去吧,钱朗头疼地把话拐回来:“......但你俩都没空,也可以转送给别人。”
他灵机一动又说:“或者小绛你没空的话,给谢启让谢启和别人去甜蜜共度也行,总归不亏。”
几个意思???谢启浑身上下的毛都要炸起来,当即放下胳膊道:“我没——”
“嗯。”闻绛平淡地应道。不浪费挺好的。
哦豁。钱朗紧紧闭住嘴巴,谢启刷得扭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闻绛。
看这反应感觉基本能确定了。作为挑起事端的源头,钱朗默默缩减自己的存在感观察,又想,在闻绛的认知里,他和谢启的确不是情侣关系。
倒不是说小绛应该因为自己的提议,展示出些占有欲啊嫉妒心啊什么的,而是这话的确不是个该拿来打趣情侣的话,以小绛的个性,他是不会对任何一对情侣,就好比换成自己和彤......前女友,像这样附和的。
钱朗想着想着又有点冒冷汗,这种地方谢启不应该注意不到啊?
连这点判断力都没了,到底是被【绝对信任】影响到了什么程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