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平淡无波的语气,总让人难辨真假,戚缈低头看零食包装背面的配料表,边以蒋鸷为轴稳固着他的这套安抚体系:“蒋生,这好像也是恋人才能踏入的界线。”
良久没等到蒋鸷的回应,戚缈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抬头看去时,才发现蒋鸷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嘴角挂着抹笑:“好像是。”
看来体系的建立没探索错方向,戚缈很高兴,扬了扬手里的薯片:“要这个吗?”
“你认为好吃就买。”
“我没尝过,看纪少爷经常吃。”戚缈说完微怔,突然不太想在蒋鸷面前提起纪望秋了,他把薯片放回去,转过身给蒋鸷展示怀里的几包糖果和饼干,“要不先这样吧。”
“可以。”蒋鸷说。
结账的时候蒋鸷问:“你一直都爱往口袋里揣零食么。”
“只是个习惯,”戚缈埋头帮着收银员把东西装进购物袋,“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嘴馋,所以我买一包能放好久。”
“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
戚缈回想了下,说:“不太记得了。”
不知是不是后衣领内没剪掉的衣服标签蹭得后颈的皮肤刺痒,戚缈无意识地抬手抓了下,提起袋子离开收银台。
过道窄,蒋鸷走在戚缈身后,有时也嫌这人穿衣风格太单一,拱起的兜帽将领下光景遮得严实,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盼来夏季。
返回学校时早就打过上课铃,戚缈跟着蒋鸷去车上拿衣服,蒋鸷从副驾拎出纸袋,转手将戚缈递给他的那袋零食塞进去。
“?”
“你们庄教授疑心重,省得他问起你买个咖啡怎么还脱衣服,掩饰一下。”蒋鸷冠冕堂皇,“就当一回我的私人保险箱,替我保管好,怎么样?”
戚缈左手拎着咖啡,右手提着纸袋,直觉自己被耍,又暗自纠正也许是错觉,因为蒋鸷并不让他感到难受。
正走神时,蒋鸷擒住他的手腕,把他往近前一拉,低声道:“年末执锐资本会举办一个闭门晚宴,届时行桨也在邀请名单上。你带好刚才买的糖,一颗就行,监控到我抽烟就来阻止我,可以做到吗?”
摘去手表的位置刚好被蒋鸷所掌控,如同戚缈所计算的分秒都被强行按下暂停,如无意外,他的眼睛是记录蒋鸷面容的最廉价镜头,假使不应承对方提出的一切友好条件,他都忧心对方会为此亏损。
“可以做到。”戚缈说。
“好。”蒋鸷赞许道,左手挪开挡在戚缈腿侧的长柄伞,仿佛方才没得到满意的答案,这把伞就会变成一道禁锢人的锁。
桎梏在戚缈左腕的锁也滞后一秒解开,蒋鸷放人离去,直到目光都困不住戚缈,他才上了车,拿起手机给方若竹发了条信息。
“他好像对小时候的事情没有印象了。”
方若竹立马打了电话过来,严谨道:“是没印象,还是不记得?”
前者是记忆模糊,后者是记忆缺失,蒋鸷当然明白:“一个意思。”
“确定吗?”方若竹仍是不敢置信。
蒋鸷搭着车门,抬眼望向教学楼方向:“他的眼睛不会说谎。”
“你派出去的人有没有消息?”
蒋鸷屈指捏了捏眉心:“那场火灾几乎无人生还,真实起因被人为掩盖,问题是现在这个人还躺在医院里,探视通道被全面封锁,事关项目斡旋阶段,我不能让他们强来。”
这次对面沉默了足有一分多钟,再说话时,方若竹语气迟疑:“你说……戚缈会不会是幸存者或目击者?”
这也是蒋鸷所猜测的,他将发烫的手机换到左掌,右手捻了下拇指指腹。
戚缈的卫衣袖口宽大,他刚才锁住戚缈的左腕时,不觉意探进去的大拇指碰到了小臂那道掉痂的浅疤,新长的皮肉微微凸起,不知道戚缈后颈区的皮肤会不会也是同样的触感。
手机留下的余温很快从指尖消散,蒋鸷搭着方向盘,眉峰下压时眼底陡现阴翳:“所以我不排除他的记忆被人为抹除的可能。”
挂线后将手机扔到中控台,他拽着方向盘打弯,片刻就驶出了学校大门。
蒋鸷提的年末是指农历年末,执锐资本利用年节前的时间举办创投圈的闭门晚宴,旨在高效撮合资源,为下年新项目发掘奠定基调。
但执锐每年的这个活动似乎都保持着高度保密性,不说与会人员或综合流程,戚缈甚至无法在网上搜索到晚宴举办的大致地点。
获取答案最简便快捷的方法是主动询问单独向他透露讯息的蒋鸷,戚缈屡次点开聊天框,最后都没能在输入栏中敲下一言半字。
担心搅扰到对方的繁密日程是一回事,更怕迈出这主动的第一步后,自己的溃烂人生就会出现一个令他阵脚大乱的盼头,而这盼头却遥不可及。
所以戚缈再怎么蠢蠢欲动,落下去的手都只是轻轻点进蒋鸷的头像,小心翼翼且不留痕迹地在他的主页里参观两圈。
刚加上好友之初,蒋鸷的动态发布得并不频繁,多数是转发的重大行业资讯,与其说是朋友圈,不如说是网页收藏夹更精确些,若不是聊过天,戚缈都会以为这账号是蒋鸷的特助或秘书在打理。
近一个月动态发得倒是勤了些,也更有生活气息,不过仅局限于单张的风光留影和附加的定位小字,并没多余的文字赘述。
最新的动态停留在今早黎明,是在一座山上俯瞰到的日出,定位在白昙市的北蚺山。
戚缈放下手机,第一万次告诫自己温书时不许再分心。
考试周在即,连纪望秋也收了玩心,只是和戚缈窝在一处温习时偶会打盹,戚缈不确定他收敛的心性是因为真的担心挂科,还是因为被秦落廷一次次掐断了去电而浇灭了热情。
手机与台面相碰的轻响乱了桌对面纪望秋的浅梦,小少爷定定看着他,像在缓慢集中四散的精神,然后坏笑起来:“原来你也会偷懒啊小管家。”
“我没有,”戚缈小声辩解,“我只是看时间。”
“吹吧你就,”纪望秋说,“搁以前就算真没偷懒,你也不会反驳我。”
一开话匣就注定没法学下去,纪望秋合上复习资料回自己那屋睡觉,戚缈有固守的时间规划,专心伏案学到十点,然后抱起衣服去洗澡。
蒋鸷的消息是在戚缈刚打开吹风机的时候弹出来的,热风拂上戚缈的耳尖,他愣了下,没多想便关掉吹风机拿起亮屏的手机。
Z:晚宴举办日期定下来了。
备注与手机通讯录里一致,是戚缈那次课间偷溜出校外找蒋鸷回来后修改的,还做贼心虚地给手机贴上了防窥,毕竟类似C370这种文字他自己误解也罢,让旁人瞥见才是有口难辩。
发梢还滴着水,戚缈顾不上,捧着手机敲字:什么时候呢,可以告诉我吗?
Z:不该先关心地点么。
戚缈:那可以都告诉我吗?[可怜]
等了两分钟,戚缈等来蒋鸷的一条语音,他点开举到耳边听:“你知道吗,晚宴参与者需要提前签署保密协议,确保一切信息不外泄,我不确保我的手机会不会被监听啊。”
即便隔着网线没办法窥到对方的脸,但戚缈很确定蒋鸷是含笑说的这句话,因为每次蒋鸷带笑说话时嗓音总会较平常温缓一些。
当然比不得吹风机拂过的风灼热,灼热的是戚缈听过语音后的右耳,尽管他也说不出缘由,就好似蒋鸷的气息扑在了柔软的耳骨。
捏了捏耳朵,戚缈还是打字回复:是暂时不能告诉我的意思吗?[憨笑]
Z:当面说的话,没事。
一滴水自发梢滚落,坠在颈侧,又沿线滑向锁骨,一路燎起痒和烫。
戚缈正戳着键盘打算讨要一个具体的见面日期,新的消息率先占领界面。
Z:还记不记得上次我送你回去的停车点。
太痒了,戚缈一手拍上自己的胸膛,让那滴水珠渗入睡衣布料,以阻止它近一步燎至心口。
把刚打好的字删掉,戚缈单手发出两个字:记得。
蒋鸷亦扼要丢来二字:出来。
戚缈拉开自己的领口瞄了眼。
很奇怪,那滴水已经不存在了,可他依旧感觉心脏的位置在作痒。
第19章
对着蒋鸷这似命令似邀请的两个字发怔半晌,戚缈扒了扒还在滴水的头发,又低头看看此刻的穿着。
停车点距离别墅区两百多米,这身睡衣无论是夜跑还是见人都不合适,他换个衣服奔过去,深冬的冷风刚好可以吹干他的头发,前后不过五分钟,很省时,很稳妥。
戚缈边换衣服边摁了条消息:等我五分钟,蒋生[转圈]
Z:表情什么意思。
戚缈:转眼就能出现在你面前的意思。
Z:也不必如此心急。
戚缈悄声离开走廊,快步跑下楼梯,轻手合上大门。
得亏纪明越总是夜不归宿,戚缈躲过一场森严的审视,赶在承诺的五分钟前遥望见蒋鸷伫立在车旁的身影。
不是平时那辆劳斯莱斯,换了辆凶悍的硬派越野,衬得它的主人比往日的英俊更多一份锐利的气势。
出门急,戚缈外套没拉上链子,在蒋鸷面前刹住时,伴随大口喘气的是一层纯白底衣掩不住的胸膛起伏。
晚风送来一丝和蒋鸷衣柜内同种西普香调的气息,他垂眼凝注戚缈的底衣领口,说:“留香那么久。”
“什么?”戚缈仰起脸,他的呼吸平复了些,看见路灯摇漾在蒋鸷眼眸,恍似一场深夜的日出。
“正打算睡觉?”蒋鸷问。
“嗯,”戚缈盯着盛在蒋鸷眼中的圆日,可能是今晚复习太长时间,脑子有些迷瞪,“刚洗完澡要上床的,但是你来消息了,就先出来跟你睡觉。”
说完都没意识到自己嘴瓢,直到蒋鸷默然看他半晌,轻叹一声问“你是困迷糊了么”,戚缈才猛地反应过来,磕巴纠正:“跟你见面。”
“头发还没吹干就急着跑出来,我那消息要是耍弄你的怎么办?”
“不会的吧。”戚缈认真地说,“你是很正直的人。”
“你对所有人都这么信任吗。”蒋鸷沉声问。
“不会,但我感觉我可以相信你,你这不是在吗?”戚缈说,“就算你骗了我,我再走回去也没什么。”
蒋鸷半垂着眼睫,把戚缈更深地笼入视野中。
他终日行走在风起云涌的商场硝烟,步步警惕失利,看淡情谊瞬息,清醒的每一秒都在计算策略,交谈的每一眼都在窥测人心,没见过谁像戚缈这样,纯粹而直白地信任着,从不起歹心要从他身上讨要什么。
“所以现在没骗你,是不是代表你不用回去了。”蒋鸷遵循着逻辑反问。
“啊,”戚缈看了看蒋鸷身后那辆庞然大物,“你总不能带我走吧。”
舌尖抵住上颚,后半句他本想说“那纪少爷估计要跟你拼命了毕竟他连他哥的醋都吃”,最后私心占据上风,让他及时收住了话尾。
蒋鸷后退一步拉开副驾门:“如果你肯的话。”
戚缈原地不动,笑了下:“开玩笑的,我做不到,蒋生。”
他笑时眼睛没弯成弦月,蒋鸷看着他,有些无奈:“你头发还湿着,站在风里很容易感冒,上来。”
“哦,”戚缈这才听话地走过去,“我以为跑过来顺势就吹干了。”
“湿的,到处都流着水。”
“哪有这么夸张……”戚缈扶着车门框爬进副驾,“保证不会弄湿你的座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