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随口问:“那个陛下……给你吃过几个泡芙啊?”
燕枝脱口而出:“十二个……”
他全都记在心里了,就算可以忘记,也没有那么快忘掉。
“那还挺多的。”
“很多吗?”燕枝抬起头,紧张地看着他,“奶油泡芙很贵吗?”
“不是啊。”楚鱼道,“我的意思是——”
“你脾气那么软,又那么爱吃泡芙,最后还是决定要离开皇宫,说明陛下对你肯定很不好,对不对?”
“其实……”
燕枝抿了抿唇角,低下头去,盯着灶火。
火焰有些燎眼睛,他看着看着,就没忍住红了眼眶。
“诶,你别哭啊。”楚鱼见他不太对劲,连忙在他身边蹲下,“不就是几个泡芙吗?还想让我们燕枝一辈子替他卖命吗?绝对不能!”
燕枝眨了眨眼睛,忍住眼泪。
“他就是故意欺负你不懂。别哭了,我给你做泡芙吃。”
燕枝吸了吸鼻子,用力点点头:“嗯。”
*
石雁镇里没有牛乳。
忙活一个下午,楚鱼只是用油煎出了“泡芙”,没做出“奶油”。
但燕枝还是很喜欢,吃了好几个。
“好像酥饼一样,酥酥脆脆的,也很好吃。加点豆沙,简直和奶油泡芙一模一样。”
“那当然了。”
两个人把自制泡芙当晚饭吃了,继续研究点心。
最后他们决定,明日早点起来,多做一蒸笼的蛋糕,定价和红糖糕一样。
要是大家都喜欢,接下来就多卖一些。
要是不行,就换品种。
反正他们现在有两个人,一个点心、一个点心试过去,总能试到合适的。
况且马上就要过年,大家都更舍得花钱,此时不赚,更待何时?
烧得正旺的灶火边,燕枝和楚鱼围在一起,掰着手指头,算账算到半夜。
“不对,做蛋糕和红糖糕的价钱不太一样,红糖贵一点。”
“那就这样算……”
“算了算了,算也算不清楚,明日卖了就知道了。”
“嗯。”
两个人对视一眼,笑着击了个掌。
楚鱼道:“等赚了钱,我们就去集市里面租一个店面,外面做店铺,里面做灶房,你在外面卖糕,我在里面做糕,这样就不用搬来搬去的了。要是店面大一点,我们还能在里面吃住,这边的屋子也可以卖掉。”
“我才不卖。”燕枝道,“这是我的屋子,我不卖。”
“留着也行。等再赚点钱,我们就去城里开糕点铺子,最后去都城开,赚他个一百两、一千两。”
“我也想赚多多的钱。”燕枝捧着脸,“阿鱼,哪里有卖奶油泡芙呢?我想自己买来吃。”
“这个……”楚鱼哽了一下,“再说罢,以后我买给你吃。”
眼见着天色晚了,两个人明日还要早起,把灶火熄灭,就要睡了。
楚鱼把燕枝送到家门口,看着他进去。
他还不放心地叮嘱:“你晚上睡觉锁好门窗,有事情就喊我。”
“好。”
燕枝和楚鱼待在一块儿的时候,还觉得很自在、很舒坦。
一和楚鱼分开,他一个人待在屋里,就感觉有点害怕。
他怕陛下从天而降,怕陛下的人把他的小院团团包围。
燕枝牵着糖糕,回到房里,让糖糕就在床榻边睡。
“你还是跟我一起睡吧,不要出去了。”
“嗷呜——”
燕枝脱掉外裳,简单擦了擦手和脸,就要上床睡觉。
在黑暗里躺了一会儿,他还是害怕,干脆爬起来,翻出自己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把匕首。
燕枝坐在榻上,用力拔出匕首。
匕首锋利,皎洁的月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寒光,映在他眼中。
燕枝定定地望着匕首,因为胆怯,几乎有些喘不上气,胸脯起起伏伏。
虽然楚鱼一再说明,他不怕被连累,但他还是不能置楚鱼于险境。
他只能靠自己。
之前他一直躲着陛下,是想着陛下找不到他,总有一日会放弃。
可是现在,陛下显然咬死不放,整个大梁都不安全。
要是陛下真来了,他就……
不管怎么样,燕枝把匕首收好,藏在枕头底下。
他侧躺着,蜷着身子,一只手拽着被子,一只手握着匕首把,做着全是陛下的、混混沌沌的梦。
慢慢地、慢慢地,就这样睡了过去。
*
五日后。
萧篡率领一众亲卫,抵达淮郡。
与五日前一样,当地官员在城门外肃立迎接。
“拜见陛下!”
萧篡骑在马上,同样问了他们两个问题——
“立后之事,是否已经昭告天下?”
“燕枝是否来到官府,自陈身份?”
淮郡官员的回答,与安郡官员一模一样。
萧篡知道是没找到,也懒得再问,直接骑着马,入了城。
他想不通。
燕枝想当皇后,所以他立燕枝为后。
燕枝不想他选秀,所以他不再选秀。
燕枝想让他服软,所以他递了台阶。
这些事情都是燕枝想要的,他也做了,为什么燕枝还是不肯出现?
马蹄踏过南方独有的石板街,发出“哒哒”的清脆声响。
萧篡不明白。
从前他招揽隐居山林的人才,只消下一封诏书,派几个大臣去找,就能找到。
就算是属性全满的人才,也不会不出现。
他已经立燕枝做皇后了,燕枝不该欢天喜地,高高兴兴地回到他身边么?
萧篡拽着缰绳,转过头,望着飘浮在空中、仅自己可见的好感面板。
诏书发出已经十日,传令官出发也已经十日。
他确信,整个大梁都知道燕枝是皇后这件事情了。
可燕枝对他的好感,还是一动不动。
反倒是那个楚鱼……
燕枝对他的好感,已经升到了八十九。
在“喜欢阶段”的最顶层,只差最后一点,燕枝对他就是“深爱”了。
深爱……
燕枝怎么能够深爱其他人?
不可以!燕枝只能爱他!燕枝只许爱他!
这么久了,萧篡原本以为,自己早已能够冷静看待。
反正燕枝在外面,总会与人相识,与人交好。
可是如今,看见好感面板上明晃晃的正红大字,他还是忍不住怒火翻涌。
萧篡攥紧手中缰绳,缰绳死死嵌入他前几日割手茧、划破的刀口里。
伤口裂开,血肉外翻,血珠滴落,隐入战马鬃毛之中。
萧篡却不肯松手,咬着牙,将缰绳按得更深。
他早已习惯用疼痛维持冷静,保持头脑清醒。
燕枝不肯来见他,要么是因为,他还没听到立后消息,要么是因为……
当皇后,是燕枝之前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