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郑奕惊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见她也不自觉想往后躲,但好在理智阻止了他,“您怎么有空过来?”
“什么您不您的,别跟我这儿卖乖。”郑尔霖在沙发上坐下,朝他一抬下巴,示意他也坐,“我来逮你妹妹回家,顺便也跟你聊聊。”
郑奕惊一听她说要聊聊就头疼,边往四周张望边顾左右而言他:“姑姑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奶奶呢?”
“刚来不久,”郑尔霖说,“我让你姑父还有陈阿姨送她去医院体检了,现在估计在车上哭吧。”
郑奕惊:“……”
“不说废话了,”郑尔霖直视着他,“你不想出国念书,可以,我们尊重你的想法。可你也不小了,还有4个月就该18岁了吧?我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对自己的未来有没有一个规划,咱们开诚布公谈一谈。”
“没有,”郑奕惊一晃脑袋,吊儿郎当地说,“我爸不是早就跟你们商量好了吗?我,混吃等死,生意上的事情都交给姑姑您,再过了一二十年您不想干了,不是还有容子纨顶上嘛。”
“她顶什么用?”
郑奕惊正色说:“太平君子,能持盈守成不就行了。”
“守个屁,”郑尔霖轻嗤一声,“借同学50万打赏男主播这种守成?”
郑奕惊立马转头去看瑟瑟发抖的容子纨,惊奇道:“容子纨,你还干出这事儿呢?”
容子纨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一会儿我再收拾你。”郑尔霖又把话头调回郑奕惊身上,“也就是你奶奶纵着你,你要是在我家也这副德行,再不正经信不信我——”
“抽我啊?”郑奕惊笑着打断。
郑尔霖瞪他一眼:“管你有没有什么规划,给我麻利滚军校去!”
“姑姑,”郑奕惊笑容一僵,“……还是别了吧。”
“要不是你爸不管你,不然哪要我在这儿说三道四的招人烦?”郑尔霖随手剥了个龙眼,边吃边问,“长期规划没有,短期的呢?你马上也该填志愿了,国内的学校想上哪所?想去南方还是北方?喜欢什么专业?这总想过吧?”
“想过,”郑奕惊点头,“临阳本地的,隔三岔五还能回家吃饭看看奶奶。”
郑尔霖呛了一下,差点被龙眼堵住嗓子眼,她吐了核之后才缓过来,深深地看了郑奕惊一眼,看完就忍不住想叹气:“我就不该让你奶奶把你带出来住,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容子纨不就您家里养大的,我看着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郑奕惊没心没肺地说。
“你们一个个的就想气死我是吧?”郑尔霖要聊不下去了,跟这糟心玩意儿聊天比在公司开会还累,她耐下性子苦口婆心,“你是你奶奶的孙子,我大侄子,你这一辈姓郑的就你一个,回头我还要给你办升学宴成人宴,真到那时候人一问,你家小奕惊在哪上大学啊?我说临大,我丢得起这人?”
“不是临大,临大太远了。”郑奕惊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觉得凰艺就挺好的,一水儿腰细腿长的漂亮小姐姐。”
郑尔霖强行克制了五秒,才没把茶几上的那盘龙眼掀他一脸。
“你玩我呢?”
“我哪敢。”郑奕惊看着她,故作无辜地反问,“凰艺哪里不好?我妈不就是凰艺的。”
郑尔霖一怔,稍显急促的呼吸在顷刻间强制平缓了下来。如果说她刚刚的脸色是想把龙眼掀他一脸,现在的就已经可以云淡风轻地一颗一颗捡回来了。
“噢对,凰艺是还不错。”她万分艰难地试图温柔劝他,“凰艺的什么专业?你又不是艺术生,难道去学文管?”
“摄影。”郑奕惊神色自若,“我看过报考书了,它今年开始也招文化生。”
那是他妈妈曾经的母校,也是他妈妈念过的专业。
郑尔霖微微蹙起眉,张嘴想说什么,却一如往常,把心里翻腾的愁绪又都一一咽下。
“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就打算一意孤行,家里谁的意见都不考虑?”
“不啊,”郑奕惊摇头,“我问过奶奶了,她说支持我的。”
“你干什么你奶奶不支持你?”郑尔霖不赞同道,“可你考虑过跟我、跟你爸爸聊聊吗?”
“问你你肯定逼我念商科,问我爸,”他顿了顿,笑着说,“那还是算了,您不是说了我爸不管我吗,火箭才是他亲儿子。”
“你说得对,”郑尔霖竟然一点头,揉着额角说,“记恨他就行,千万别来折腾我了,要被你愁死。”
她站起身,一手扶着郑奕惊的肩轻轻拍了拍,语重心长道,“小奕惊啊,也就是生在我们家,才可以给你这样瞎胡闹的机会。你奶奶觉得这是你人生必经的试错阶段,可我总担心我们这样纵着你,会不会反而让你更迷茫?”
郑奕惊仰起头静静看着她,没有回话。
“听姑姑一句话,千万别把你的人生浪费在和别人赌气上,早点长大吧。”
郑尔霖往玄关方向走,一转头就和罚站的容子纨对上眼。
“哟,闺女,还在呢?”她一拍脑袋,“我这被气的,差点把你给忘了。”
容子纨紧闭着嘴,生怕多说一句就要挨训,她像只水獭一样用两只爪子捂着眼睛,心惊胆战地从指缝里偷偷瞄她。
“郑奕惊,”郑尔霖没管女儿怂了吧唧的小模样,不留情道,“你觉得你这糟心妹妹该怎么处理?”
郑奕惊趴在沙发背上往那儿瞧,幸灾乐祸道:“罚她刷五万个盘子,再打包送到美国去!”
容子纨:!!!
“听到没?”郑尔霖说,“别怪你妈心狠手辣,都是你哥的主意,可跟我没关系。”
容子纨嘴一扁:“我不!!!”
“我们家哪有你说不的权利,不知道你是食物链底层?”
她把万念俱灰哭唧唧的容子纨拎走,整个屋子一下就静了下来。
院子里,空气被阳光晒得劈里啪啦,蝉鸣鸟叫声不绝,万物都有他们自己的热闹,可谁的热闹都不影响房里人突如其来的低落。
郑奕惊转了个身坐回沙发上,他低头看着大理石瓷砖上一道日光的足迹,睫毛扑簌眨了几下。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日光不知道,蝉和鸟都不知道。
第19章 蟋蟀的故事
清晨,刚清净不久的郑家又闹腾开来。
“郑奕惊,”简帆躬着腰在书桌前的抽屉里东翻西找,“来打游戏吗?你的Switch在哪?”
“右边第二个。”郑奕惊提醒他。
他推开落地玻璃门,把露台外面的两盆多肉搬进房间,轻轻搁在桌上,边跟简帆说,“拿上线我们去客厅吧,连上电视玩。你要玩什么?”
简帆握着游戏机,抬头朝他羞涩一笑:“那个……《无法触碰的掌心》,你听说过吗?”
“啊?”郑奕惊懵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是最近挺火的一个乙女向恋爱游戏,他皱着眉问,“你就不能拿你自己的手机?”
“我想连电视机啊,”简帆理直气壮,“大屏多有意思!”
“去连啊,”郑奕惊走向立架,从上面抽出本书翻着看,低着头说,“阿姨在下面打扫卫生,她问你在干什么,你就说你正在和电视机里那野男人谈恋爱。”
“算了。”简帆立马退回到桌前,改变主意说,“我连你电脑吧。”
“不行,别碰。”
简帆轻哼了一声,算准了他不会拿自己怎么样,大摇大摆地折腾起游戏机来。可郑奕惊真不搭理他,他自己又觉得无聊,不得劲地在椅子上扭动几下,转回头偷瞄郑奕惊。
他惊奇地发现郑奕惊竟然在看书,还是一本看起来就很难的泛黄旧书!
他不由出声:“你在看什么?”
郑奕惊抬头看他一眼,把书一合翻回封皮:“《电影美学》。”
简帆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对电影感兴趣了?”
“不感兴趣,随便看看。”
“哦。”简帆转回头,他抓了抓脑袋,总感觉这本书他在哪里见过,甚至想得起来它的作者有一个像糯米滋一样奇怪的名字。
就在这时,桌上手机屏幕亮了起来,通话界面上的名字赫然是他亲妈。
他半秒都不敢耽搁:“母后,今天有什么指示呀?”
郑奕惊闻声抬头看过去,很快他自己意识到,又不动声色地把注意力重新摁回到书里。
“新老师?教什么的?”
“好——”简帆丧气地答应说,“我马上回家,到书房等他过来。”
他挂了电话,正要往外走,自己刚刚说出的某个字眼猛地击中他的回忆,《电影美学》这本书他书房里就有!还有些什么《电影构图的艺术》《什么是电影》之类都堆在书柜角落里。
那还是他刚认识乐乐哥那会儿,从他朋友圈里看到后照着书名打包买下来的!当时自己打着想和他有共同话题的主意,可后来翻了翻,太无聊了就再也没有碰过……
他悄悄把目光落在郑奕惊身上,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难怪乐乐哥愿意给他买花、带着他玩,他这思想觉悟就是跟自己不一样,回头我也要把那些书都捡起来!
“郑奕惊,”简帆没立马走人,扒着门框问,“你最近有联系乐乐哥吗?”
“我联系他干什么?”
“他快要考完放假了吧,等他回家了你们还怎么和好?以后如果我跟乐乐在一起了,你们相处起来不是——”
“别做梦了,”郑奕惊头也不抬地打断他,“回家跟你的野男人在一起去。”
简帆“砰”地一声甩上房门,气呼呼地跑下楼,正在打扫卫生的陈阿姨见怪不怪地继续忙活。
郑奕惊却没有接着看书,他把书搁在一边,抓起手机给祝云乐发消息。
自从上次送完他回家,之后别说去皋平镇的具体日期和必要的准备,这人连什么时候考完试都没告诉他,八成是又想反悔甩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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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临阳国立艺术学院的自习室里。
祝云乐的手机抖了一声,他也不去看,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拿着笔记本盖住脸,懈怠地叹声说:“这知识,它不进脑子啊。”
“别撒娇了宝贝,”史波坐在他对面翻着杂志,语气敷衍地劝他,“只剩最后一门了,你再坚持坚持就考完了。”
身旁的采楠摸出镜子,边补着妆边说:“你别刺激我们乐乐,赶紧把你的低级杂志收起来。”
“什么低级杂志!老子看的是灯!看个灯我有错吗?!你凭什么侮辱一个灯!”史波卷起杂志狠狠一敲桌子。
“hello?大家?”祝云乐把笔记本从脸上移开,“你们这些考完了的能从我面前消失吗?”
“不能,”采楠施施然放下气垫,朝他眨了眨纤长的睫毛,笑得意味深长,“允行哥特地嘱咐我们要盯着你复习。”
“不然这人绝对跑回家睡觉去了。”史波说,“周爸爸的原话,儿啊,好好学习才是正道。”
“滚蛋。”祝云乐这才伸手去摸手机,边看边说,“小朋友说要来找我,已经在校门口了,你们谁有空去接个驾?”
“真好,我也想拥有这种吸引小男生的神奇体质。”采楠艳羡道。
“他来找你干什么?”史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