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我不问。”裴少舟熟知他的狗脾气,真要聊只能顺着他的反应调转话头,偏偏又控制不了自己,喋喋不休道,“晚饭我带你出去吃还是在家里吃?哎乐乐,你的伤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到拆线的时候没有?还有医生有没有跟你说过有哪些是忌口的?要不然还是我给你做?”
祝云乐没看他,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
他慢吞吞地摸出手机,边看,只回答了裴少舟最后一个问题:“你别害我。”
裴少舟:“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害你?我那是……”
祝云乐听得头疼,自动屏蔽他接下来的废话。
微信里,周允行也在问他——看好医院没有?后天就满一个星期了。
祝云乐:不着急。
周允行:没人着急,你自己的蹄子。
祝云乐:拆线好痛。
周允行:那剁了吧,剁了就不用拆了。
祝云乐:?
祝云乐:谁惹你了?
周允行没回。
而和郑奕惊的聊天界面,几屏几屏的红色感叹号暴露在他眼底。
祝云乐自己都不忍心多看。
唯一幸存的是两条绿色的消息,最后一条是两个小时前。
小朋友到现在都没搭理他。
一个大白球滚到他脚边,祝云乐一把将它抱起来,对着兔子毛茸茸的大脸“咔擦”了一张,不调不修,给郑奕惊发了过去。
又是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祝云乐叹了口气,放下手机,两手抱住兔子。
兔子懵懵懂懂地睁着大眼睛同他对视。
他晃了晃兔头,跟它说话:“宝宝,你爸不要你了,你只能跟我过了。”
兔子要给他晃晕了,别开脑袋,张嘴作势要咬他。
祝云乐接着说,“你不愿意?不愿意也没办法。你们兔子有人权吗?要不你去告他不履行抚养义务?”
裴少舟站在旁边,听得一脸莫名其妙:“它爸是谁?”
“还有你宁愿跟只兔子聊天都不想听我说话?!”
作者有话说:
好像也不是典型意义上的破镜重圆哦。
第72章
祝云乐不理会他的暴躁,自顾自思考片刻,仰头问他:“你那天是不是跟郑奕惊说过什么?”
他们俩一起从容家回到沙汀湾时,裴少舟只提了一句郑奕惊托他照顾兔子,可祝云乐翻来覆去回想那天晚上郑奕惊说过的话,实在不愿意相信他真会这样调查自己。
裴少舟的神色有些复杂,如实告诉祝云乐。
他只说过郑奕惊李翊早已经遇害,可单从这件事推测到《消失的水怪》这个绘本故事,推测到他为什么执着于李翊的消失……
还是太牵强了。
祝云乐搂着兔子躺倒在沙发靠垫上,眉眼中带了分难言的惆怅,叹气道:“他还真看了。”
“看了什么?”裴少舟不解。
“我从我妈那儿偷来的日记本。”祝云乐说,想了想,又问,“我妈她没发现吧?”
“我哪知道,我猜早就知道了,不跟你计较而已。”裴少舟在他身侧坐下。
祝云乐低低地哦了一声,兔子从他手里挣脱,跳到一旁慢条斯理地扒拉兔脸。
裴少舟犹豫片刻,叫他:“乐乐。”
“嗯?”祝云乐应了一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兔子舔毛洗脸。
“他是你男朋友?”裴少舟问。
他初来那天,同时见到郑奕惊和容子纨,一男一女,他便没往那个方向想,后来才注意到家里成双成对的电动牙刷、水杯和毛绒拖鞋,简直惊吓。
他弟弟才多大?怎么可以这么快和别的男人同居!
祝云乐的视线从兔子身上移开,他仰头看向墙壁上的那盏黄黄的圆灯,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睛,说:“我不知道。”
“他问过我,可是我不能确定。”
“不确定什么?”裴少舟忍着自己“不行、绝对不可以”诸如此类的情绪,不动声色地问他。
“他还太小,我就不能确定——”祝云乐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合适的词,“以后……或者说明天,还能不能是这样。”
“你怕他只是一时兴起?”
“不是,”祝云乐轻轻摇头,“我是怕我一时兴起。”
郑奕惊最早给他触动的时候是在皋平,小朋友对自己说——他永远爱她,从生到死,几十年如一日。
祝云乐当然知道他这么说的含义是什么,也知道无非是借着天时地利的便宜,还有自己外表的迷惑性,少年心动,意乱情迷。
却依旧很难形容他在那一瞬间里的具体感受。
他愿意去相信爱本身是美好的。
只是不相信长久。
人是会忽然消失的,感情是会被时间消磨殆尽的,告别永远发生在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
他当然喜欢郑奕惊,只是无法相信自己。
可到现在,好像也由不得他相信与否。
到了十一月中旬,立冬过后,天就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祝云乐偶尔会在凰艺见到郑奕惊,阶梯教室、图书馆、体育场。
郑奕惊有时会看到他,极淡地掠一眼后依旧做自己的事情,有时连祝云乐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悄无声息地又走了。
周允行他们还没从柬埔寨回来,进度慢的话可能会在元旦后,但也说不准。
而裴少舟在陪祝云乐拆完线后被父亲叫回西水,走前他说:“我个人觉得郑奕惊这小孩挺好的,可如果你觉得回不去了,那不如算了吧。都还年轻,以后再做朋友也不是不行。”
祝云乐没回应,只赶他早点回家结婚。
裴少舟骂他小兔崽子,真正的小兔崽子趴在祝云乐脚旁,把自己伪装成大号的第三只毛绒拖鞋。
直到这时,郑奕惊还是没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祝云乐试图拿小号加他,可是一直没通过好友申请。然后他便换了思路,见到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让店里往他家里送。
小雪那一天,从早到晚,郑奕惊一连听到五十二次门铃响,被他烦透了,终于主动拨了祝云乐的电话。
在拨通的瞬间,郑奕惊直截了当说:“你别送了,很烦。”
电话那头传来很浅的呼吸声,祝云乐轻轻哦了一声,然后问他,“出来一下好不好?”
“做什么?”
“外面下雪了。”祝云乐说。
郑奕惊沉默片刻,挂了电话。
他拉开玻璃门,走到二楼露台,纷纷扬扬的细小雪花下落,在护栏上堆积起了一小层,边化开的雪水滴滴答答往下坠。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宽松毛衣,冷风自雪面上刮来,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随后,他低头看向庭院外,月亮形状的路灯下,一个戴着红色毛线帽的人似有所感,仰起头看向他所在的方向,弯起眼睛朝他笑了笑。
郑奕惊不带什么情绪地看着他,他想让祝云乐走,抓起手机要再拨回去。
手指微顿,还是没有拨出去。
他套了件厚些的呢子大衣下楼,刚推开大门,一只白色的毛球蹦蹦哒哒跳到他腿旁。
郑奕惊低头看,兔子几乎要和雪地混成一个颜色,要不是它脖子上系着黑色的牵引绳,乍一看还真发现不了它在哪。
兔子许久没见他,已经快要把他忘记了,只是循着被惯得不怕人的脾气在他腿边扑腾,要他抱。
郑奕惊看了看它,两手揣在衣兜里,偏不抱它。
祝云乐慢慢从路灯下走过来,郑奕惊抬头看他。
红色的毛线帽盖住祝云乐的半个额头,也把他本来就白皙的脸庞衬得几乎雪白。他见郑奕惊时本能地弯了弯眼睛,漆黑的睫羽合拢,只从缝里露出一点点微闪的亮光,像是被冷风冻出来的眼泪。
郑奕惊却没给他任何反应。
祝云乐微抿起唇,有些局促地眨了眨眼睛。
雪花没停,零零星星地从黑色天幕不断下落。
郑奕惊看到,祝云乐的毛线帽上已经落下不少雪花,应该是在外面站了许久。还有他的黑发,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至肩头,左侧几缕被他别在耳后,露出冻得发红的左耳耳尖。
兔子扯着牵引绳又跳了回来,祝云乐蹲**,把它抱在怀里。
两个人静静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先说话。
第73章
距离分明不远,祝云乐甚至能看清雪花落在郑奕惊微垂的纤长睫毛上,化作一颗圆润的小水珠。
可沉默让雪都成为将他们隔离开的屏障。
因为彼此都很清楚,不管在意与否,他们正一点一点变得疏远。
刚开始,面对郑奕惊的冷漠与抗拒,祝云乐仍有他爱我的自觉,也敢握他的手,直白地留下“我想你”诸如此类的话语。
可到现在,他几乎不再愿意主动陈述自己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