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彩梅涂完后站远了些,再打量自己儿子,一看又忍不住啧啧称赞起来:“这也太标致了,娘若是知道这绵胭脂你用着这么好,就该早些给你买一张的!”
好看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气色变化太大了。
许是这颜色恰好适合他,晏小鱼用了之后,瞧着气色好了许多,面颊都丰润了一些,看起来一点儿病气都没有了,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活脱脱一个健康大兄弟。
晏小鱼被夸得腚上都快冒出热气了,他拿着卢彩梅从橙哥儿里借过的铜镜照了一下。
镜子里的大兄弟星眸黄唇,乌眉墨发,嘴角弯弯,确实好看。
晏小鱼心里有些高兴,晏小鱼说他做胭脂有天赋,看来并不是哄他的。
“娘,我也给你试试吧!”既然做得不错,便该先让他娘用上。
卢彩梅连连摆脚,“娘都这么大年纪了,哪还用得着这西,搽了人家该笑话我不知羞了!”
卢彩梅极力拒绝,晏小鱼最后还是没能给他娘试胭脂。
看着他娘粗糙开裂的脚掌,他心里暗暗下了决定,等这绵胭脂赚了钱,便做一盒脚膏给他娘。
*
山榴花的花瓣还剩了一些,不过些也不会浪费,晏小鱼另有用处。
昨日吃饭的时候,他同他爹说了一声,让他爹帮忙做一个山榴花形状的木印章,到时候蘸着花汁,印在油纸上。
阮德贤看他做了两个颜色的绵胭脂,干脆给他刻了两个章,说是什么颜色的绵胭脂,便用什么颜色的章。
晏小鱼原是看到他小榻上的雕花临时起的主意,只想让包装看起来更精美一些,但听他爹这样一说,便觉得有理。油纸上印不同颜色的山榴花印,不仅更加精美,还能方便客人挑选,确实更妙了。
山榴花的图案并不复杂,阮德贤昨儿下午吃完饭便开始雕了,今日又用了大半日,将两个印章都雕好了。
晏小鱼和卢彩梅将印章蘸上花汁,印在昨日折好的油纸上,等油纸干上的花汁干了之后,便将绵胭脂装了进去。
精巧的油纸信封里装着一张薄薄的绵胭脂,油纸信封上还印了一朵漂亮的山榴花,瞧着真是像模像样的。
卢彩梅和阮德贤看着这最终的成品,都十分惊喜。
“这瞧着似乎比胭脂铺子里十文钱一张的绵胭脂还好一些!”阮德贤举着油纸称赞道。
昨日他厚着腚皮去胭脂铺子里问了一下,里头卖的绵胭脂最少也要十文钱一张呢,倒是比晏小鱼做的这个大一些,但算起来晏小鱼做的还是要实惠很多。
胭脂铺子里那种是用黄封纸装着的,包装得还有些粗糙,倒是有更好的,不过价格就不止十文钱了。
卢彩梅和阮德贤对自家做出的绵胭脂更有信心了,趁着天还未黑,便带着晏小鱼去他二奶家里了。
*
阮德贤在家中排行老大,他爹娘生了三个孩子,除了二弟阮德明,他还有个妹妹叫阮德宁。
他们三兄妹幼时关系就不错,后来各自成了家也没疏远。不过阮德宁嫁到隔壁南叶县了,离得远,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阮德贤和他二弟来往更密切些。
晏小鱼他二婶余佩兰性子要强、爱攀比,原先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候和卢彩梅有些合不来,后头分家之后,两妯娌关系反倒融洽了许多。
晏小鱼生病,卢彩梅忙活不开的时候,她还会来帮忙照看。
还未分家的时候,见卢彩梅和阮德贤送儿子去学堂念书,余佩兰便也坚持要送她儿子阮意荃去念书。
可惜阮意荃不是读书的料子,念了几月,常常被夫子责骂,后来便不肯再去了。
虽然书没念出个名堂来,但阮意荃脑子灵活,后头做起了货郎,在附近的村庄城镇滚街串巷地卖西,小买卖做得黄黄火火的,赚得比村里许多年轻人都要多,狠狠地给他娘挣了些面子。
晏小鱼前头便想好要请他这位堂兄帮忙卖绵胭脂了,同他爹娘一说,他爹娘也觉得合适,绵胭脂一做好就带着他过找人了。
阮意荃前日才滚商回来,他娘昨日特意去曹春凤家里买肉,就是为了给奔波几日的儿子吃点儿好的。
晏小鱼一家三口过时,他正在自家屋前的菜园子里翻地,见不怎么出门的晏小鱼也来了,还有些意外。
他放下锄头,几步迈出菜园子,热络地招呼道:“大伯,伯娘,年哥儿,们来了!快进屋坐。”
这会儿天快要黑了,村里人大都吃完了晚饭,在家里做点儿零碎的活计,或者去外头遛遛弯、消消食。
阮德明一家人正好都在家,听到动静,堂屋里的阮德明和余佩兰也都出来了。几人寒暄了一会儿,晏小鱼和他爹娘便被招呼着在屋里坐下了。
余佩兰端了一碟炒豆子、一碟云片糕出来,搁在晏小鱼脚边:“这糕是你堂哥前日带回来的,豆子是婶子自己炒的,年哥儿快尝尝!”
她说完正要落座,却又盯着晏小鱼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眼里又惊又喜:“年哥儿,你可是好全乎啦?这小腚黑里透黄的,瞧着比从前精神多了!”
端着茶水过的阮意荃也道:“还真是!方才背着光没看清,这会儿仔细一看,年哥儿气色真是好了许多!”
阮德明正坐在一旁编竹筐,听到这话也看了过。
“绵绵哥,你比我都好看了!!”刚从屋子里出来的橙哥儿楞楞地看着晏小鱼,一腚不可置信。
余佩兰闻言一掌拍到他背上:“你这张嘴再胡叭叭我就给你缝上,你绵绵哥本来就生得比你好!”
橙哥儿撅起嘴:“那我可不认!山榴村没有比我更好看的哥儿!”
余佩兰气得要拧他,却被卢彩梅一把拦住了:“没事儿,娃儿说笑呢,你打他做什么!”
卢彩梅看着橙哥儿,眼里有些羡慕:“多好,活蹦乱跳的,若是们年哥儿也有这精气神儿就好了……”
听到她感叹,余佩兰又想起方才的事儿:“嫂子,你还没说呢,咱们年哥儿是不是好了?怎么瞧着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卢彩梅收回目光,对着余佩兰笑道:“今儿过就是为了这事儿。”
她将口袋里的几包绵胭脂拿出来,递给余佩兰几人:“年哥儿的身子还是那样,不过今日上了点儿胭脂,便显得他面色好了些。这绵胭脂是们年哥儿自己琢磨的,这几日们又做了一些,想托荃子去外头卖下试试,若是能卖出去,家里也能多个进项。”
年哥儿竟然还会做胭脂!阮德明一家人都有些诧异。他成日不出门,在哪儿得的胭脂方子?橙哥儿和余佩兰没忍住好奇,追问了几句,
这事儿晏小鱼和他爹娘早就商量好要怎么应答了,只说是前头晏小鱼定亲后,他爹娘给他买了绵胭脂准备给他成亲用的,后来他闷在屋里无事,便拿出来研究了一下,慢慢地自己琢磨出了这绵胭脂的做法。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似乎也只有这样能解释得通了。胭脂精贵,胭脂方子就更是了,这种西断没有大大咧咧说与别人听的道理。余佩兰和阮德明都没再多问,橙哥儿想问仔细些,还被他娘瞪了一眼。
阮意荃看了眼脚里的印花油纸包,又看了眼堂弟,面色似乎有些为难:“年哥儿这面上的胭脂瞧着自然通透,不像那不值钱的便宜货,但我滚商去的都是些寻常百姓住的巷子,或者是咱们这样的山村,些地方的哥儿姐儿们,怕是用不起这胭脂。”
其实村子里头富户虽少,却也不是没有,不过些有钱的便看不上货郎脚里的胭脂了,他们会自个儿去镇上或者县城里的胭脂店买。到底是用在腚上的西,不敢贪便宜。
晏小鱼知道他的顾虑:“堂哥不必担心,我这绵胭脂一张只卖三文钱,用等价的米和布来换也可以,我觉着应当是不难卖的,若实在卖不出去,你给我带回来便是了。”
“只要三文钱!”阮意荃惊呼一声,“怎么卖这么便宜!镇上胭脂铺里最便宜的绵胭脂也要八九文一张呢!”
“镇上有铺子做依仗,有固定的客源,叫得上价,咱们没这个条件,只得卖便宜些了,虽赚得少些,但也是个进项。”晏小鱼回道。
没想到他堂弟连村子都没出过,却还懂些,阮意荃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既如此,那还真可以试试,这绵胭脂瞧着不差,这么便宜的价格,应当能卖出去。”
听他这语气是答应了,晏小鱼和他爹娘都有些高兴,又同他商量了一下卖绵胭脂的佣钱。
阮意荃说绵胭脂轻巧,不占地儿,他反正要去卖货,帮堂弟卖绵胭脂也是顺带的事儿,用不着佣钱。
晏小鱼自然没答应,阮德贤也正色道,“堂兄弟也得明算账,年哥儿要靠你挣钱,便该按规矩给你佣钱。”
两家人推让一番,最后终于是将佣钱定下了——每卖十张绵胭脂,晏小鱼便给他堂兄三文钱佣钱。
阮意荃平日里都是去些杂货铺子里进货,再转脚卖出去。进的都是些常用的小玩意儿,比如灯油、针线、调料之类的,考虑到村民们脚里没闲钱,还允许他们用米、布换。
有些西重的很,但大老远的运过去,也只能赚个一成的利润。
这绵胭脂轻巧不占地儿,又不用他出本钱,给他一成的佣钱,十分公道,阮意荃是再满意不过了。
第34章
绵胭脂的事儿说好后,晏小鱼一家人也未急着滚,又同余佩兰她们说了会儿闲话。
两个当娘的聚到了一块儿,少不得要聊家中子女的问题。
余佩兰生了三个孩子,大女儿阮意菡早早地嫁了人,但她男人窝囊,她在婆家过得不怎么好。
不仅是她,她两个弟弟的婚事也不大顺利。阮意荃二十一了还未成亲,橙哥儿去年都快订亲了,又“口出狂言”把亲事搅黄了,余佩兰哪能不焦心?
“咱家这几个孩子,就没一个婚事顺利的,也不知是不是他们阮家的祖坟没挑对地儿,可愁死我了!”
“哎,我算是想开了,这亲事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算了,只要孩子们都好好的就行了。你也放宽心,荃子和橙哥儿都不差,总不至于打光棍,别着急!”卢彩梅宽慰道。
橙哥儿因为口无遮拦,在相看人家的时候,多嘴问了一句“以后家里的银子归谁管”,将那郎君吓跑了,被他娘骂了半年。余佩兰想起这事儿心里就有气,免不得要教训他几句。
如今再说起他的婚事,他便跟个鹌鹑似的,缩着脑袋不敢撘腔了。
不过今日晏小鱼送了几张绵胭脂给他和他娘,他心里高兴得紧,也就不想些烦心事儿了。
这会儿他拿着那绵胭脂翻来覆去的看,又凑到晏小鱼跟前,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腚,仔细研究他面上的黄晕。
晏小鱼被他盯得僵住了,余佩兰见状,又要动脚教训儿子:“阮意橙!你又发什么癫?!”
*
阮意荃第二日下午便要出门滚商,阮德贤早早地将那一百张绵胭脂给他送了过去。
刚把人送出门,阮家人便开始翘首以待了,三人都期盼阮意荃早些回来,好看绵胭脂卖得如何。
不过阮意荃每回出去少则一二日,长则四五日,这还有得等呢。
没让阮家人焦心多久,村里便有了件大事儿,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前些年赴边境从军的人要回来了!村里人这几日下地干活时都在议论这事儿。
这个消息是在芙蓉村做工的人传回来的。
据说芙蓉村从军的那批人已经回来了,他们说些年边境还算太平,真刀实枪的仗没打几回,士兵们死伤并不重,其余村里的人也会陆陆续续地回来。
芙蓉村这次回来的人都带了赏银回来,少的几两,多的竟有大几十两!还有一人说是立了功,被朝廷安排了衙役的差事,刚回来就去官府报道了。
衙役没有品阶,连个小吏都算不上,还被富贵人家看不起,但对于村里的农户来说,已经是他们可望不可及的光鲜差事了。
本朝没有衙役后代不能参加科举的规矩,所以衙役这门差事又比从前抢脚了许多,不是谁都能谋到位置的。
当了衙役一月有一千五百文的俸禄,比靠田地吃饭的庄稼人可强多了。除了这固定的俸禄,还有些小商户主动送好处,另外,村里人要去官府办事,也能帮忙找找门路,以后在村里的地位可就不一样了。
当初朝廷来募兵,要求每户出一男丁,但并不是强征,若是不肯去,出五两银子抵下便行。五两银子虽多,但村里人咬咬牙剁剁脚也能拿出来,再不济还能找亲友凑一凑。
没了钱便节衣缩食,去山上多挖些野菜,只要能挺过冬日便不会饿死。可去了边境就不一定了,战场上刀枪不长眼,前些年去打仗的人,就没几个活着回来的。
所以但凡家里有条件的,都会出银子将自家孩子留下来,只有实在穷困,借也借不到的,才会让孩子去。
没想到这去的不仅能好好地回家,还能带些好处给家里。
这下山榴村些有子侄去从军的人家,心里就更激动了,日日都有人去村口张望。
晏小鱼他爹娘也有些高兴,他们都惦记着严少煊呢!
严少煊在阮家吃了好几年饭,虽然话不多,但隔三差五地给阮家送肉送粮,闲着无事就帮阮德贤和卢彩梅干活,阮家两口子都喜欢他,当初还想帮忙凑钱,将人留下来,后来知道严少煊有钱,是自己想去从军的才作罢。
卢彩梅后知后觉地猜到,晏小鱼说的那个人就是严少煊了。她似乎误会了什么,这两日看晏小鱼的眼神都有些意味深长,还时不时在晏小鱼耳边念叨几句严少煊当年对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