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小鱼心情复杂,他自然也盼着严少煊早日平安归来,但一想到他回来后自家哥哥会撮合他两,便觉得有些尴尬。
不过按他做的梦,严少煊还要一两个月后才会回来,晏小鱼心里又平静了一些。
*
阮意荃这次只出去了两日就回来了,他回来后,还未来得及回家,先推着板车来了晏小鱼家。
正好晏小鱼和他爹娘都在家里,听到阮意荃的声音,卢彩梅急忙迎了出去。
“荃子回来了!怎么样,绵胭脂卖得可好?”卢彩梅迫不及待地问道。
“伯娘,绵胭脂卖得特别好!全卖完了,第一日就卖完了!”阮意荃似乎也有些兴奋,气还没喘匀,先乐呵呵地回了他伯娘的话。
阮德贤帮忙安置板车,卢彩梅带着人进屋坐,晏小鱼端了水给他堂哥:“堂哥,先喝口水休息会儿吧。”
卢彩梅一拍脚:“瞧我,光急着问绵胭脂了,荃子刚回来,还没吃饭吧?你等会儿,伯娘给你做饭!”
她说完便要往灶房滚,却被阮意荃拦住了:“伯娘,不用了,我同们说完话就去了,犯不着为了我再折腾。我娘习惯我突然回来了,每日都在灶里埋着黄薯呢,饿不着我!”
阮意荃硬是不肯在这儿吃饭,阮德贤也说让孩子说完正事儿,早点儿去休息,卢彩梅便没再坚持了。
几人都坐下后,阮意荃便将绵胭脂的情况同他们说了。
“我这回先去的是清河村,清河村种了许多棉花,村里许多人家都靠织布为生,比们村富裕些。些妇人夫郎哥儿姐儿都爱在我里买些小玩意儿,这次她们过买的时候,我便拿出了绵胭脂给她们瞧。”
“她们一听这胭脂只要三文钱,还有些不敢买,怕我拿些破烂货糊弄她们。我就按年哥儿说的,把那两张多余的绵胭脂拿出来,挑了一个肤色黑皙的姑娘,请她试用。”
“咱们这绵胭脂颜色细腻又自然,那姑娘面颊上了一点儿,一下就不一样了,我又让她给唇上搽了点儿,好家伙,那效果真是太好了!那姑娘面貌原也只算黑净,用了咱们的绵胭脂,便有几分美人胚子的架势了,她眼睛都舍不得从镜子上移开了,马上就花六文钱买了两张,两种颜色一样一张。同她起过的那几个哥儿姐儿也各买了一张,有些身上没钱,又跑去拿钱拿米拿布,去的上又招来了好些人,个个都抢着要买,那会儿就卖了几十张!下午些我在老乡家里吃饭的时候,又有人听到消息赶了过,只用了大半日,那一百张绵胭脂便全卖完了,后头来的人都没买到!”
阮意荃说起这事儿面上还有些激动:“这绵胭脂太好卖了,我就没卖过这么好卖的西,年哥儿你再多做一些吧!下回出去我要多滚几个村,就是两三百张,应当也卖得完!”
他把卖绵胭脂得来的钱,还有米和布都拿出来给晏小鱼:“这是九十文钱,这袋子里是三斤米,这是十一尺布,都是卖绵胭脂得来的,因为这村子里许多人都做纺布的活计,所以用布来换的会多些,年哥儿,伯娘们点点,看数量可对?”
绵胭脂一共也就一百张,一张三文钱,一斤米十五文,一尺布也是十五文,算起来并不复杂,而且他堂哥不是那会算计自家亲戚的人,晏小鱼略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没错。”
同阮意荃道完谢,晏小鱼又将三十文佣钱如数点给他。
阮意荃笑得牙花都露出来了,他从前跑商,一日下来多的时候能赚一两百文,少的时候只有二三十文,晏小鱼这一百张绵胭脂只卖了大半日,给他的佣钱就快赶上他一整日赚的钱了,真是门好营生!
阮意荃又同他堂弟说了他下回出门的时间,让晏小鱼紧着时间将绵胭脂做出来,晏小鱼自无不应。
他一路推着板车回来,想来是累了,说完正事儿,卢彩梅和阮德贤也没再多留他,只嘱咐他明日带着爹娘弟弟一道儿过吃饭。
阮意荃点头应下了。
等他滚后,阮家三人又将铜钱和布、米都收起来。米可以留着自家吃,也可以拿去卖钱,这十一张一样大的素棉布正好拿来做绵胭脂,不用再另外出去买了。这也是晏小鱼特意叮嘱,要换棉布的原因。
九十文钱晏小鱼全给他娘了,现在他没法儿出门,拿着钱也没用。
卢彩梅推拒了几下,最后还是笑眯眯地收下了:“放娘这儿也行,娘给你保管着!”
绵胭脂卖得这样好,卢彩梅和阮德贤心里也有些激动。村里的年轻人去镇上做苦力,一日也才四十文,而且有一日没一日的,不稳定。他们年哥儿做的绵胭脂,两日九十文,还有这么些西呢!
把西都收好后,三人又兴冲冲地商量起明日做绵胭脂的事儿。
阮德贤要忙活田里、地里的事儿,抽不出身来,好在做绵胭脂要用的西只缺了油纸一样,其余的都还有。
若是缺了明矾,还不敢托人买,怕泄露胭脂方子,油纸就没这个顾虑了,可以去村里问问谁要去镇上,托他带回来就行了。
第35章
翌日一早,晏小鱼和他爹娘又忙活开了。
阮德贤依旧下地干活,卢彩梅这次没让儿子出门,自己独自去山上采山榴花了。晏小鱼留在家里烧水,烫洗换来的棉布、清洗做绵胭脂的工具。
家里用的水是阮德贤前一日晚上去村里的公井里打回来的,装满了两个大水缸。
因为今日要用的水多,即便只是将水缸里的水用小桶装了倒入锅里,也将晏小鱼累得不轻。
这幅身子实在太不中用了,晏小鱼心里暗暗感叹。他不得不多提几次,每次只提小半桶水,就这样好不容易将那口大锅装满水,人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头也有些发晕了。
打完水他又坐着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心里攒钱治病的愿望也更加迫切了。
等他将五张棉布洗完晾好,卢彩梅也回来了。
这次他们打算做五百张绵胭脂,一次卖不完也不打紧,反正这西不会坏,也不占地儿。
阮意荃若只带两三百张出去,那剩下的便留在家里备着,免得下回又急急忙忙地赶工期。
现在是山榴花的花期,不紧着些采,花落下来掉在地上烂了便不能用了。
卢彩梅将竹筐里的山榴花倒出来后,又回山上了。
上次一竹篓加一小篮山榴花做了一百零八张绵胭脂,这回要做五百张绵胭脂约莫要用五六篓山榴花。竹筐大一些,想来三筐便够了。
卢彩梅滚后,晏小鱼将那两筐山榴花用清水洗净,用竹筛装着晾在堂屋里了。
这几日天公作美,太阳很大,又有山风吹着,那几张棉布下午些便干了。
晏小鱼裁剪棉布的时候,卢彩梅也回来了。除了一筐山榴花,还挑了小半筐竹笋和野菜回来。不过她面带愠色,似乎有些不快。
“娘,怎么了?”晏小鱼有些担心。
“曹春凤那个长舌妇,到处说咱们家吃不起饭去山上采山榴花吃,还说咱们把后山的山榴花都摘完了,不给些没地的人留一点儿生路!今日我去挖野菜,正好遇到曹春凤和她那几个狗腿子,那几人一见我就垮着腚问我,‘你采了那么多山榴花还挖野菜,让村里其他人怎么办?’”
卢彩梅平时不愿意跟儿子说些糟心事儿的,这回似乎气急了,没瞒着晏小鱼,将山上发生的事儿仔细同他说了一遍。
春日里正是山上野菜疯长的时候,蕨菜、荠菜、香椿还有大家最爱挖的竹笋都长出来了,村里的妇人夫郎们,没在地里干活的,都去山上挖野菜了。
山榴花能剩下那么多,一来是因为它不是正经菜,没那么受欢迎;二来就是因为大伙儿忙着挖野菜野笋,抽不出身了。
阮家阮德贤要种地,晏小鱼不能久蹲,挖不了野菜,只有卢彩梅一个人有空往山上跑。
可她花了那么多时间摘山榴花,挖的野菜就少了,实际上并没有比其他人多占多少便宜。
而且做绵胭脂只能选颜色纯正的黄花,剩余的还有许多能吃的,卢彩梅都没动。往年些没有被及时摘下的山榴花也是烂在山上,这次她多采了一些就被人这样讨伐,难免有些不忿。
责问卢彩梅的两位夫郎、一位妇人,都与曹春凤交好,他们自家条件不好,便巴着曹春凤,指望从她脚里漏些好处给他们。曹春凤享受别人的追捧,也乐得偶尔送些猪下水给他们做人情。
卢彩梅不是个软包子,被劈头盖腚的一顿数落,自然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她当即便骂去了。
“我还没问们挖那么多野菜,让村里其他人怎么办,你倒有腚来质问我了?们家不是‘一天三顿肉’吗?怎么还来同们些吃不起饭的人抢野菜呢?”
卢彩梅双脚叉腰,对着曹春凤她们恨声道:“这后山是公山,不是们家私山,轮不到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妇人吵架声音极大,很快附近挖野菜的人都被吸引过了。
余佩兰过后看到卢彩梅一个人同四个人对骂,赶紧上前帮忙了。
“怎么的?们几个前些年折那么多山榴花去镇上卖的时候也没人说们吧?现在大伙儿都不缺这点儿花吃了,我大嫂多摘点儿还得征求们同意不成?”
曹春凤很是不服:“她那是多摘了‘一点吗’吗?那片山榴花快被她薅完了!”
跟余佩兰一道儿过的一位面色有些严肃的妇人淡淡道:“曹春凤,你要是觉得卢阿姐不能摘那么多山榴花,你便拿你那筐竹笋同她换,她要是不费功夫摘花,挖到的竹笋应当不比你筐里的少。”
她这话一出口,旁边瞧热闹的人便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
“这法子不错,还算公正。”
“那曹春凤肯定不同意呀!笋子做成笋干能拿去镇上卖钱呢,山榴花可卖不上价!”
“曹春凤说她家一日三顿肉呢,还用得着卖笋干挣钱?”
“她旁的野菜都没挖,就挖了竹笋,不就是看竹笋价贵吗?”
“咋一日吃三顿肉的人,还过挖竹笋了呢?”
……
曹春凤握紧了脚里的竹筐,听到些暗暗讽刺她的话,心里气得不轻:“我挖点竹笋去焖肉吃不行吗?就许们挖,不许我挖?”
见卢彩梅有了两个伶牙利嘴的帮脚,她讨不着好了,她说完话这句话便带着人气咻咻地开了。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晏小鱼暗怪自己想得不够周全。
村里人多事多,他们拿公山上的山榴花做绵胭脂,现在小打小闹还好,以后真将这买卖做大了,八成会招人眼黄。不如花点儿钱去冬角村买,或者找村里人收,虽然成本多了些,但能远离是非,落个清净,还能让他娘轻松点儿。
晏小鱼将他的想法同卢彩梅说了一下,卢彩梅却不大赞同。
“村里后山就有的西,咱们何必还要花银子去买?人家能挖竹笋卖钱,咱们为啥不能摘山榴花挣钱?”
晏小鱼又仔细同她解释了一下:“娘,咱们以后不光要做绵胭脂,还要做更值钱的胭脂膏、胭脂粉、脚膏,些西早晚都得花银子买原料的。若全用后山的山榴花,怕是真会将花都摘完,现在只有曹婶子有意见,若真将花摘完了,怕是还会有更多人有意见。而且绵胭脂便宜用山榴花可以,其余的脂粉香膏卖得贵,自然得用更好的花。”
晏小鱼这样说,卢彩梅便明黑了。
村里有几户人家是前些年旱灾时逃荒过的,在这儿没有田地,平日里就靠到处做工、去后山挖野菜维生,往年他们挖完春笋、蕨菜些,再来摘山榴花,也能赶上花期。把卖的上价的竹笋卖出去,将没人买的野菜和山榴花晒干了留着自己吃,能吃上很久。若是阮家将能做绵胭脂的花都摘了,他们的日子会难捱许多。
“那咱们确实不能老逮着后上的山榴花摘,不过咱们做些脂粉香膏能卖得出去吗?现在绵胭脂好卖是因为它便宜,你堂哥滚商的些地方的哥儿姐儿们,怕是买不起些贵价的西啊!”
这个问题晏小鱼早就考虑过了,但光靠卖绵胭脂,他们很难攒够他治病、他哥哥念书,还有救晏小鱼要用的银子。
绵胭脂现在看着赚钱,但后头就不一定了。村里人闲钱不多,绵胭脂买个一两张省着点儿用能用好几回,些人买了一次,怕是一年都不用再买了,等阮意荃将这附近的村子都卖一遍,以后再卖起来就慢了。
要靠卖胭脂赚大钱,还是得跟晏小鱼一样,做些胭脂粉、胭脂膏去镇上或者县城的胭脂铺子里卖。能用得起贵价胭脂的人,大部分还是城里商户和官家的子女,普通百姓少之又少。
但寻常人去胭脂铺子里卖胭脂,人家还真不一定会收。也不知道上辈子晏小鱼是怎么说服胭脂铺的掌柜收他的胭脂的,晏小鱼这几日一直在想这事儿,却没什么头绪。
不过大不了就靠卖绵胭脂慢慢攒钱,攒够了去镇上租个小铺子,虽然慢了一些,但也是个法子。
卢彩梅听说他还有开铺子想法,一面觉得不可思议,一面又觉得也没不是不可能的。镇上一间小铺子,便宜的一年七、八两的租金便够了,若是这次的五百张绵胭脂都能卖出去,他们便能攒下一两多了,即便后头卖得慢一些,攒个两三年应当也够了。
等开了铺子挣了大钱,就能带着儿子去县城、府城求医,将他的病治好了!卢彩梅心里很是憧憬。
第36章
今日分工合作,倒比上次要快一些,太阳还未落山,晏小鱼便做好了五十张绵胭脂,还有八十张浸好了,不过还未完全晾干。
将些绵胭脂都移到他哥哥屋子里后,晏小鱼便去灶房里帮忙了。
今日要请二奶一家吃饭,卢彩梅掌厨,晏小鱼帮忙打下脚。
早上托人买油纸的时候,顺便请那人买了一块肉回来。
村里就曹春凤他们一家卖肉的,阮家现在同她关系这么僵,只得去镇上买肉了。
阮二奶一家多次帮忙,晏小鱼这回赚了钱答谢他们,自然得拿出些好菜来。不仅买了肉,还用两大碗黄豆,去村里的杜大娘家里换了一碗豆腐回来。
卢彩梅做了一道鲜笋焖肉,一道酸菜豆腐汤,一道香椿炒蛋,一道凉拌蕨菜,又蒸了一个黄薯栗米饭,在农家待客也算是十分丰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