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又没有多余的房间。”秦恪抽出枕头,往床头一扔,没好气道,“你出去睡沙发?”
“你去睡沙发。”谢明乔搬出了自己病人的身份,“我感觉头有点晕,可能又烧了。”
就这么点问题,两人掰扯了半天,最后谢明乔不情不愿地往边上挪了点,腾出半张床,两人各占据一头,背对着背各忙各的,互不搭理。
黎医生特地交代谢明乔要多休息,十点刚过,秦恪就没收了谢明乔的手机,谢明乔抗议无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熄了灯。
秦恪熬夜加班是常态,从没这么早上床,他原本也只是想督促谢明乔早点睡觉,但刚躺下一会儿,自己倒先睡着了,连谢明乔喊他都没听见。
“秦恪?”
一连叫了几声秦恪的名字,他都没反应,谢明乔侧过身,面对着他。
今年的天气真是反常,昨天那雨明明下得和天破了个窟窿似的,今天转眼就是艳阳高照,到了夜里连月光都特别明亮。
借着月光,谢明乔把脸埋在枕头里,露出一双眼睛,目光从额头开始,一点点向下,细细在秦恪的脸上流连。
没想到还有机会,能这么看着他。
他猜不透秦恪的心思,不敢猜,也不想再猜。那天晚上在这里,他明明已经把话说绝,可昨天他又把自己带了回来,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相处,还睡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秦恪如此反复,是不是意味着,只要他不再越雷池半步,退回特定的边界里,先前那页就能翻篇,他还能像从前那样,继续留在他身边?
如果一定要这样,他也可以做到,这次他一定可以藏好向他流淌的爱意,藏好不经意的余光,藏好不必要的关心,假装不再爱他,假装真的可以永远只做朋友。
只是,人心太不容易满足,得陇望蜀。原以为彻底失去的人,再次回到身边,心底塌陷的空洞,却越扯越大,叫嚣着,想要更多的东西去填补。
秦恪的呼吸平缓绵长,显然已经睡沉,谢明乔放任自己,一点一点朝他靠近,小心翼翼,在被子里牵住他的手,同时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牵了好一会儿,仍觉不够,又伸出手,把人整个圈进怀里,抱紧。
——上次发过的誓作废。
谢明乔低头,把脸埋进他的发间,闭上眼睛。
我不贪心了。
我要继续爱他,就算他永远都不会属于我。
隔天,秦恪起了个大早。准备好早饭后,端来水杯和药放在床头柜上,揉了把脖子,小声嘀咕,“昨晚睡得挺好啊,怎么腰酸背痛的。”
谢明乔已经可以下床,正对着镜子刮胡子,正好听见了,脸不红心不跳回答道,“早说让你去睡沙发了。”
秦恪艰难扭头,看向谢明乔,那眼神仿佛在质问,是不是你小子对我做了什么。
谢明乔视而不见,利索地刮掉泡沫。
谢明乔在家的这些天,秦恪向白启文申请了居家办公。秦天添反倒是一连几天都没有回来,秦恪每次问,都说和同事一起住宿舍。
天气预报说,近期暖湿空气南下,天气有所回温。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晒得人心情都好起来,秦恪忙完工作,端出一盆热水放在阳台光线最充足的地方,说要给谢明乔洗头。
“这是病人才有的待遇吗?”谢明乔一点也不踏实地接受秦恪的服务,仰在躺椅上,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他绷紧的下巴,“等我病好了,你是不是就要把我轰出去了?”
秦恪左手插在谢明乔的发间,右手拨弄着热水,一不小心,泼在谢明乔的脸上,“我看你现在就想被轰出去。”
“呀,眼睛怎么进水了。”谢明乔动作夸张左右晃头,溅了秦恪一身泡沫,气得秦恪把他的脑袋按进水里,不让他乱动。
两人越闹越起劲,好好洗个头,弄得阳台上都是水。门铃在这时响了,应该是黎医生来给谢明乔做检查。
秦恪抽出干毛巾扔在谢明乔身上,警告他赶紧把头发擦干,不要瞎胡闹,自己踩了双拖鞋,出去应门。
看见门外站着应红,秦恪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像平白挨了一大棒。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对着阳台喊了一声,“谢明乔,应红来接你了。”接着把门拉开,请应红进来。
没什么好意外的,谢明乔在他家的消息,本来就瞒不了太久,谢明乔迟早是要回他的世界的,他不可能永远把他藏在这里。
秦恪招呼应红在客厅坐好,又给她倒了杯茶,回到房间时,谢明乔已经换好了衣服。
看来今天应红会来的消息,他早就知道,怪不得这两天应红都没给他打电话。
刚刚给谢明乔洗头的时候,袖口不小心沾了水,湿漉漉地贴在手腕上,有点难受。秦恪拉高袖子,抽出一只超市买菜送的塑料袋,默默收拾谢明乔的东西。
谢明乔空手来的,本就没什么东西好收,秦恪从柜子里划拉出他吃剩的药和前几天换下来的外套,一股脑塞进塑料袋里,胡乱系紧袋口,递给他。
衣服已经洗好烘干,这件专柜还没上架的超季款,现在和感冒药一起缩在塑料袋里,委委屈屈可怜巴巴。
“接下来什么行程?”秦恪拎起袋子,抡给谢明乔,走流程一样随口一问。
“马上要进棚拍一组广告,晚上赶去杭州补拍几个镜头。”谢明乔的脸上也没了笑容,和方才判若两人,“合同早就签好的。”
“哦。”秦恪点头,表示知道了,也没有多问。
谢明乔接过寒碜的塑料袋,头发还没干透,贴在后颈,湿湿凉凉的。
这就是美梦乍醒回到现实的落差,还好他早就有所预感,也不算太失落。
“那我走了。”谢明乔说。
秦恪回了句场面话,“注意身体。”
谢明乔点头,拎起塑料袋,转身就要出门。
“对了。”秦恪突然叫住谢明乔,等他回过头后,又不看他。
“睡衣你喜欢什么样的?”秦恪一只手抠着裤缝,眼神满房间乱飘,“我上PDD给你买两套,下次来别穿我的了,都给你撑大了。”
谢明乔讷讷看着他,仿佛听不懂中文,模样蠢极了。
“没要求我就随便买了。”话说出口,秦恪也没那么紧张了,看着谢明乔直笑,“赶紧走,应红等急了。”
“哦。”谢明乔还没回魂,“好。”
嘴上应着“好”,脚下却没动,谢明乔依旧站在原地。
秦恪笑眯眯地问他,“你是不是想抱我一下?”
谢明乔的第一反应是昨晚的小动作被他发现了,条件反射,立即反驳,“不想。”
“但是我想。”秦恪摊开双手,“快过来抱一下再走。”
谢明乔愣了好一会儿,才扔下袋子,快步扎进秦恪怀里,紧紧搂了一把,走的时候,连衣服都没有带走。
这两天相处,秦恪确实和先前有些不同,这些微妙的变化谢明乔看在眼里,但他不敢多想,生怕又自作多情。
他反复告诫自己,不要有太大期望,用平常心对待,只要不抱希望,失望的时候就不会太难受。
但到了晚上收工,他坐在保姆车里,心不在焉地摆弄了好一会儿手机,回过神来时,已经给秦恪拨去了视频。
谢明乔连忙想要挂断,但秦恪已经接了起来,就像他一直守着手机,在等这通电话。
“还没睡呢?”谢明乔清了清嗓子,用了一个毫无新意的开场白,截断自己的胡思乱想。
“准备睡觉了,睡前看看你会不会有信息来。”秦恪靠在床头,调整镜头角度,让谢明乔看清自己的脸,“你呢?”
“刚下班。”谢明乔这才发现自己心跳得很快,他换了个能让自己放松的坐姿,把手机架在后排扶手上,“现在要坐车去杭州了。”
“开车去吗?”
“嗯,黄哥开车。”
黄哥秦恪也认识,是谢明乔的保镖兼司机。
换作平时,这通没营养的电话已经终结,但是今晚,秦恪和谢明乔聊了好一会儿,他俩的对话没有中心,也没什么重点,无非是分享各自今天的见闻。
“好了,到点了,我要睡了。”秦恪侧躺在枕头里,打了个哈欠,眼皮阵阵发沉,“晚安,明天一早还要去找白启文,烦死了。”
谢明乔却看了眼窗外,突然说,“下来吧,我到你家楼下了。”
秦恪一下精神了,坐了起来,“这么晚过来干什么,不赶行程了?”
谢明乔没来得及想借口,脱口而出,“我想见你一面再走。”
这话一出来,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下来。
谢明乔心里不由忐忑,立刻改口,“我开玩笑的,你睡吧。”
话刚说完,他就后悔了,他一时忘形越界,说不定又会把人吓得和他划清界限。
“大晚上发神经。”
笑容在秦恪的脸上亮起,他笑骂了一声,穿着睡衣跳下床,大步冲下了楼。
电梯太慢,秦恪直接走了楼梯,小十多层楼的距离,平时他跑起来都不带喘的,今天没跑几步,大脑就开始供血不足,耳边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自己凌乱的呼吸声。
推开铁门,秦恪看见谢明乔披着大衣,站在路灯下,听见开门的声音,抬眼望了过来。
看见自己的那刻起,他的眼底仿佛亮起了千万盏灯火,星星点点,铺陈成一条银河,点亮了秦恪走向他的每一步。
秦恪大步跑向谢明乔,那一刻,他心里那个模糊念头,逐渐变得清晰。
从今以后,他要为自己活,不再背负别人的命运,不想再戴着层层枷锁。他要过独属自己的人生,勇敢爱他想爱的人,就算这一路困难重重,就算这个人遥不可及。
他也想朝他靠近。
第63章 见到你真好
司机黄哥见秦恪下来,憨憨探头和他打了个招呼,又说大晚上的,怎么穿这么点儿就下来了。
在黄哥淳朴目光的注视下,谢明乔真的只是看秦恪一眼,和他说了声晚安就上了车,临走前,偷偷牵了一下秦恪的手。
一周之后,离下午上班还有小半个小时,李若薇抱着一大叠谢明乔的物料路过秦恪的工位。
“明天有时间吗?”李若薇停下来,“明早我们约个One on one,白总对新的Proposal有点Comments,我们Align一下。”
自从嘉乐实现华丽变身,白启文宣布要和国际接轨,学习国外优秀企业的管理方式。公司一连招了两个Vivian,三个May,四个Kevin之后,李若薇不再是唯一一个有洋名的人,CTR,EOD、OOTO这类高深莫测的缩写,也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工作中。
秦恪盯着电脑,滚动鼠标,留给李若薇一个后脑勺,“请说标准普通话。”
“册那。”李若薇立刻切换语言模式,连说话的语调都变了,“那姓白的瘪三又搞事了,烦死了,明早再和你细讲。”
“好。”秦恪好笑地应道,突然想起什么,转动椅子面对李若薇,笑容扩大了几分,“对了,差点忘了,恭喜你升…”
秦恪挠了把头发,努力回忆着邮件里看到的职位缩写,蹦出两个字母,“PM。”
“谢谢。”李若薇大方接受,升职后她每天喜气洋洋,走路都带风,“周五晚在EPII定了包间,你一定要到,一起热闹热闹。”
李若薇入行起,一直在做行政助理,她不甘心永远围着老板的吃喝拉撒打转,一有机会就主动接触公司业务,削尖脑袋钻营多年,梦想终于成真。
她的目标很明确,项目经理只是一个开始,将来她一定会站到更高的地方去。
“你也快有好消息了。”李若薇心情不错,给秦恪透了个底,“听说,白启文要给你升V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