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好神奇一伯父。
荀小将军收回发散的思绪,很有礼貌的给伯伯倒茶,也不问伯伯为什么忽然出现,只是热情的邀请他一同进京,“家父时常惦念伯父,如今阿父在京城担任黄门侍郎,正巧侄儿马上要进京述职,伯父可愿随侄儿一同前往?”
惦念是假的,因为伯父出门就不着家,所以他爹也当家里没这个人,免得天天念叨天天坏心情。
都是成年人,就是亲兄弟也不能插手对方太多,知道对方还活着就够了。
额,阿爹和伯伯有点特殊,只有伯伯单方面知道阿爹还活着,阿爹对伯伯一无所知。
很好,伯父全责。
“进京不太行。不光我不太行,只怕阿牞也要被绊住脚步。”荀愔放下茶杯,看着很有大将气势的侄儿弯弯眼睛,“北海有难,伯父受北海父老乡亲所托前来泰山求荀将军出兵支援。”
荀晔愣了一下,“北海?北海国?”
隐约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儿,不过北海国被黄巾贼围攻的时候是孔融派太史慈去平原国找刘备支援,怎么变成伯伯到泰山郡来找他了?
额,这是吵架吵出感情了?
荀晔有些摸不清情况,但为了避免待会儿站队错误,还是谨慎的问了一句,“伯父,您和孔北海……”
“孔融此人文采尚可,政务、呵、奸官污吏顽皮赖骨。孔府日日门庭若市,某些人却只知空谈高论,谈及政务一问三不知,北海百姓有此父母官真是好大的福分。”荀愔慢条斯理的理理袖口,神色似笑非笑,明明看上去是个平易近人的美大叔,说出口的话却都跟浸了毒汁一样,“北海贼患猖獗,孔北海不通政务却有贤名远扬,真是难为那些替他传播美名的‘贤才’。”
荀晔:……
听出来了,伯伯没有和孔融吵出感情,甚至非常看不上孔融。
“官吏无能百姓遭殃,可贼匪作乱百姓何辜?”荀愔叹道,“北海境内常有贼患,孔融无力讨伐贼寇于是屯兵都昌县,然而前些日子贼首管亥忽然围城而攻,有一名太史慈的年轻人奉母命混入城中请命率兵出击杀敌,奈何孔融不许官兵反击,也不许那年轻人孤身外出求援,只想等人主动到北海帮忙解围。”
荀晔嘶了一声,“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他不吭声谁有空去帮他?”
这不是胡闹吗?
荀愔垂下眼帘,“他孔北海不知死活,北海百姓却还要活命。眼看城外贼兵包围的越来越严实,情势紧急,我便说服太史子义不告而别,所以阿牞可愿出兵援救北海?”
孔融自命不凡以为凭他的声望别处会争先恐后派兵到北海替他解围,可惜他的自命不凡没有半点用处,贼寇围城围了一个多月也没见哪儿有援军。
“北海百姓同样是大汉百姓,如今贼匪围城,侄儿责无旁贷。”荀晔义正言辞的表明态度让初次见面的伯伯放心,然后侧身压低声音,“伯父,您给侄儿透个底,围城的贼匪是何来路?是只围城还是一边围一边打?”
“说来也怪,贼兵越逼越紧,但是还真没见他们攻城。”荀愔皱起眉头,“贼众打着黄巾军的旗号,这不新鲜,青州境内的贼寇都自称黄巾,不过那贼首管亥作战勇猛且指挥有方,不似寻常贼匪。”
荀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热情的邀请伯父共同进餐,“伯父远道而来辛苦了,不知那位同行的壮士身在何处?侄儿又不是外人,伯父来这里不用客气。”
先吃顿饭歇一歇,顺便在饭桌上问问伯父这些年过的怎么样,等伯父和太史慈休息好了他们便立刻前往北海解救惶惶不可终日的无辜百姓。
可惜他身为晚辈不能做长辈的主,不然他立刻派人把伯父“护送”到京城交给阿爹判断真假。
他说的真不一定真,阿爹点过头才是真的真。
奈何正事要紧,心里再怎么跟猫爪儿在挠也得等从北海回来再说。
反正都是黄巾贼,多一伙少一伙没多大区别。
没有记错的话,张饶张大帅之前就打过一次北海国,难道管亥就是那支把张大帅打到兖州来的黄巾贼首领?
有可能,待会儿问问。
日头偏西,吃晚饭还有点早,正适合他们一边吃一边聊天。
守在不远处路口的太史慈被请上餐桌,提了一路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
他不知道这位忽然出现的先生究竟是谁,但是都昌城越来越危险,他实在不敢继续和孔北海一起干等。
连他都能被请上桌,这位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苑陵侯荀晔诛董护驾神勇非凡名声已经传遍大汉,太史慈这些年远在辽东避难,却也对这位智勇双全的小将军有所耳闻。
若不是要来荀小将军处求救,他也不会答应的那么干脆。
荀晔想着他伯和太史慈一起过来应该很熟,一路上风尘仆仆也该饿了,开场只简单说两句活跃一下气氛便开始干饭,吃的差不多了才开始饭后聊天。
“伯父多年不曾归家,过些天一定要随侄儿一同进京,父亲看到伯父肯定会非常激动。”荀小将军感慨了几句,然后状似不在意的抱怨道,“伯父这些年去了何处?怎么连封信都不往家里送?”
荀愔叹道,“山中无岁月,不曾想到时间过的如此之快。”
太史慈被两个人的称呼吓了一跳,“伯父?先生出自颍川荀氏?”
荀晔也愣了一下,他伯伯在外面还不姓荀?
太史慈看他不解,解释道,“先生自称乌有先生,乃方外之人。”
“乌有先生?司马相如《子虚赋》里的那个乌有先生?”荀小将军嘴比脑子快,“伯父,您出家了?”
出家就好理解了,方外之士要斩断红尘,他们一大家子都是要斩断的牵绊,不给家里写信太正常了。
可是为什么要出家啊?
荀愔哭笑不得,“并非出家,只是早年遇到过一位神神叨叨的方士,那人号称曾于惊雷中得天书三卷,修炼几十载颇有神通。伯父我不信鬼神,与其辩论又谁都说服不了谁,一气之下便依他‘乌角先生’的名号取了个‘乌有先生’的诨名,取的正是司马相如《子虚赋》中子虚乌有之意。”
什么神神鬼鬼的,都是子虚乌有。
第116章 挖呀挖呀挖
*
荀愔不信鬼神, 也不觉得世上真有缩地成寸、撒豆成兵之类的术法。
要是真的亲眼看到解释不了的场面,那就是方士糊弄人的障眼法,把秘诀教给他的话他也能游走世间忽悠人。
明五经通六甲很正常, 读书人从小到大学的都是这些,只要天分高年纪轻轻就能奇门遁甲无所不知天文地理无所不晓。
方士要研习金丹之术,炼丹之前都要读书认字, 自称通晓阴阳也就算了, 说能役使鬼神是不是吹过头了?
你说你能役使鬼神, 倒是把鬼神喊出来转两圈啊。
左慈:……
总之就是, 荀伯伯吵架没有败也没有胜, 反而被激起了一腔好胜心。
再然后,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两个人都被激起了好胜心,那左慈原本在庐江境内的天柱山修行,这些年则是挪到北海桑犊县的覆甑山。
看看谁先说服谁!
荀晔陷入沉默,他知道人在气头上会失去理智, 但是没想到伯父不回家的理由如此简单粗暴。
他就再多问一句,伯父这是遇到了传说中的“观棋烂柯”了吗?
话说观棋烂柯是哪个年代的词, 伯父能听懂这个词的意思吗?
荀小将军想了一下, 决定换个问法,“伯父,可是那位仙长带您进了仙境?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荀愔抬眼,“……”
他只是出于礼貌才没有直接说那家伙是个骗子,世道很险恶, 不是自称神通广大就真的神通广大, 能随意进出仙境的人会窝在凡间的山里不动弹吗?
若是太平盛世也就罢了, 神仙也会羡慕凡间烟火,但是现在是什么世道, 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不说拯救苍生反而冷眼旁观看热闹的能是什么好人?
傻小子都当了那么大的官了怎么还那么天真?
“伯父已经说了,世上不存在鬼神。”
如果他真的被带进了仙境,还会如此笃定不信世上有鬼神?
荀晔看了他伯一眼,想着有外人在场他伯不会太不给他面子,于是幽幽问道,“既然没有被仙长带入仙境,也没有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那为何多年杳无音信?”
荀愔顿了一下,反问道,“莫非你父亲还是天黑就要找兄长的奶娃娃?”
叔父们避祸隐居十几年没有音讯都正常,他这才离家几年?
再说了,山里消息不灵通,荀氏全族都迁去并州一年多了他才刚刚得到消息,要是早知道叔父已是一州牧守他肯定扔下那骗子拔腿就走。
他出远门和其他族人出远门一样都是为了躲灾,不是从此寄情山水不问世事,就是不小心躲的太远消息太不灵通没能及时跟上族人的脚步而已。
区区三五年没有见面而已,哪里就到牵肠挂肚的地步了?
荀晔:……
对不起,爹,是伯父太毒舌,不是孩儿故意坏您名声。
太史慈安静的坐在旁边听这伯侄二人说话,听着听着也回过味儿了。
这位乌有先生的确出自颍川荀氏,也的确是苑陵侯的伯父,不过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二人多年未见,所以苑陵侯略有怨气。
好在苑陵侯是公私分明的人,家事国事分的明明白白,为父讨公道也不影响他出兵支援北海。
这是在为父讨公道吧?
太史慈不太确定,但是事情和他没有关系,他只需要安静听着就行。
北海百姓危在旦夕,只要荀小将军明早能点兵出发,他说太阳每天从西边出来都行。
荀小将军没有无理取闹到要别人承认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地步,这会儿只恨和伯父谈话时发挥不出平时的半成功力。
他是出了名的能说会道,为什么在伯父面前会感觉那么尴尬呢?
一定是因为在场只有他们两个荀XX,如果有其他族人在,大家伙儿你一句我一句就能把伯父说的挥袖掩面。
没关系,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剩下的尴尬过些天进京交给阿爹。
他是回魂后第一次见到伯父,感到尴尬很正常,阿爹和伯父是从小相依为命长大的亲兄弟肯定不会尴尬。
晚饭结束,荀小将军安排远道而来的两个人去休息,然后拍拍衣服去军营点兵点将。
张饶睁大眼睛,“救孔融?”
荀晔纠正道,“救北海百姓。”
张饶撇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哼哼唧唧一看就非常有情绪。
荀小将军很有耐心的问道,“张大帅和孔北海有仇?”
之前俩人起冲突挨揍的是孔融,怎么他们张大帅这么大的反应?
不等张饶开骂,旁边的徐和先替他解释,“将军,那孔融毫无识人之明,在他眼里出身大过天,世家子都是好的黄巾军都是坏的,满口之乎者也就知道说些听不懂的话,救他还不如等人死了直接派个人去当北海国相。”
说句心里话,他认为百姓可以救,孔融就算了,救他还不如让他死在乱军之中。
相信老大也是这么觉得。
“没错,救他纯属白费劲。”张饶抹了把脸,“老子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就没见过像那家伙一样不识好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