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存没那个怜香惜玉的想法,既然有把他推下水的勇气,自然也要有本事承担后果。
没本事承担,就只能拿命来还。
褚萧的病房外陆陆续续来了许多褚家人和俞家人,谢安存只远远看了一眼便走了。
谢诚和罗滢身在国外,消息滞后,还不知道漾园里出了什么事儿,谢安存也没打算告诉他们。
罗滢护短,脾气上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谢安存不想她转机二十几个小时来回奔波,好说歹说让阿姨不要说出去。
阿姨这次真是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在厨房忙前忙后炖了两大锅汤要给谢安存补身体。
汤里中药加得太多了,甚至盖过了鸡鸭肉的味道,喝得谢安存满嘴苦味。
中途阿姨去客厅里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问谢安存怎么样。
阿姨暼了正在偷偷挑掉西洋参的青年一脸,对着电话严肃地说人不好、看着特别虚脸色特别苍白,赶紧回来云云。
“安存。”
最后一根西洋参被挑出来塞进比格嘴里,也没被阿姨发现。
谢安存正沾沾自喜之时,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吓得脸色一僵。
阿姨把电话拿过来给他听,挤眉弄眼示意那边是俞明玉。
“叔叔。”谢安存摇尾巴。
“今天好好的怎么掉到湖里去了?身体怎么样?医院说你不想留夜观察,才待了四个小时就说要出院,怎么这么不听话。”
对面的背景音很安静,俞明玉的声音低沉疲懒,谢安存吸了吸鼻子,一整天烦躁的心在此刻终于安定下来。
他趴到餐桌上,仔细听对方的呼吸,半晌才闷声说:“身体还好,我会游泳,没呛进多少水,不想待在医院里所以就提前出院了。”
他补充:“医院就我一个人。”
俞明玉没提褚萧,他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不提。
“我马上就回去了,阿姨是不是给你煮了补身体的汤喝?”
谢安存顺着他的话低头看,西洋参虽然都挑掉了,但是还留了一碗苦瓜榨出来似的浓汤,这汤比格也不愿意喝,只能自己硬灌下去。
他还没说话,又听俞明玉命令:“要喝掉。”
“可是真的很苦,阿姨不让我喝水。”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俞明玉忽然低笑两声:
“这是什么语气?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了,要我打视频过来看着你喝光吗?”
“鸡汤里面加的都是祛湿的药材,阿姨说她熬了很久才熬出来的,不喝光的话阿姨会伤心的。”
“嗯......嗯。”
这个时候谢安存反而变得笨拙起来,撒娇卖痴的技巧他还没领悟到,除了红着脸结巴其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还没怎么和俞明玉通过电话。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电话里男人的声音被电磁波加工过,更温柔也更专横。
谢安存想再多听听他的声音,嗯嗯啊啊半天开不出一个头,俞明玉静静地等他,问:“还有什么话要对叔叔说?”
“......没有了。”谢安存泄气。
“那把电话给阿姨。”
阿姨接过电话,乐呵呵地和那头聊了两句,一边说一边瞅过来。
谢安存只听见对方说“要监督他”,阿姨笑眯眯地应了,最后看着谢安存惨白着张脸把汤全灌进胃里才放他上楼洗澡。
俞明玉说马上回来,这个“马上”不知道是指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内?
谢安存一直有意无意地打开手机看时间,他忽然对今晚有了极大的期待,比以往更迫切地等待俞明玉回家。
比格嘲讽他是自发竞争上岗的护卫斗犬,谢安存浑不在意,洗完澡后带着腊肠狗玩偶,很自觉地溜进俞明玉的卧室。
在医院折腾了一个下午,谢安存体力又不行,躺在床上没十分钟就逐渐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恍惚间楼下传来轿车的鸣笛声,谢安存翻了个身,过了几分钟立即感到呼吸不上来,有人故意捏住了他的鼻子。
“嗯……”
谢安存一阵乱挠挣扎,鼻子上的手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谁……谁……”
终于被憋醒,谢安存急头白脸半坐起来,发现俞明玉坐在床边,正低着头冲他笑。
“你怎么不会口呼吸?”俞明玉问。
方才谢安存还梦见自己飘在湖里游不上来,这会儿见到俞明玉心尖儿颤了颤,罕见地窜起几分委屈的情绪来。
被人从水里捞上来时除了冷和恨并没有什么感觉,可此刻被俞明玉注视着,谢安存这才发现自己也是怕的。
怕真的就那么淹死在湖里,此生只能当个水鬼再也爬不上来,也再也见不到自己想看见的人。
他忍不住挪过去,试探着抚上俞明玉撑在床上的手。
属于两个人的私密肌肤摩挲着,互相传递体温。房间里没开窗,空气有些过于闷热了,也可能是谢安存的心理作用。
俞明玉没躲开,也没有任何抵触的反应,手背被谢安存笼着,热意将他眼里隐匿着的某些东西发酵出来,被谢安存抓了个正着。
直觉告诉他,今晚俞明玉或许会格外纵容自己。
于是他大着胆子抱住俞明玉的腰,贴着男人的衬衣深深嗅了一口上面的香气。
“叔叔,我害怕。”谢安存装可怜说,“今天如果真的游不上来,我就得淹死了。”
“嗯。”
俞明玉沉沉看着他,掌根附在青年额头上将额发往上捋,露出底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
“你很厉害,今天的命是你自己捡回来的。”
“安存,你说实话,今天是你和褚萧不小心掉下去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说起这个,谢安存的心情就骤起云雷。
为了维持人设,他应该露出一副仓惶犹豫的面孔,然后支吾说都是意外才是,但谢安存偏不想。
他仔细观察俞明玉的脸,如果对方脸上有半点怀疑的神色的话,他日后一定会想办法杀了褚萧,再杀了俞青涯。
“我看见俞青涯和褚萧在说话,俞青涯说了些很难听的话,我揍了他一拳,褚萧趁我们要打起来的时候把我往外推。”
俞明玉闻言面色很平静,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俞青涯说什么了,让你这么生气?”
“他说以后褚萧会当你的小老婆。”谢安存如实说。
“你不愿意?”
“我坚持科学的一夫一妻制。”
俞明玉很真心实意地笑了,他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似的,奖励性地刮了刮谢安存的下巴,又摸摸他的脑袋。
逗小狗也不过如此了。
谢安存忽然想起白天看到的那本绘本,心底阴暗的小角落又咂摸出点不对劲的味儿来。
火柴人后面的斑点小狗应该被涂掉,换成一只黑色的小狗才对。
俞明玉绝不会用这样的手法抚摸斑比,但对谢安存会,得出结论他才是俞明玉最心爱的小狗。
“我也坚持科学的一夫一妻制。”俞明玉说着,起身从床头柜拿来一只牛皮纸袋。
“送你的礼物,要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想报仇的话,就打开纸袋看看。”
第37章
谢安存打开纸袋,里面并排放了两个白色纸盒,他抬头看看俞明玉,对方但笑不语,好像在等谢安存先选哪一个。
也不是什么选错了另一个盒子就会爆炸的游戏,但谢安存竟然被盯得有些紧张,在心里点兵点将点了两遍才作出决定。
为什么会有两个盒子呢?
他先打开了左边的纸盒,底下竟然是一个巧克力舒芙蕾。
甜品店做得很用心,拿薄巧片和榛子碎做出了小狗的耳朵和鼻子,一看就好吃。
谢安存的心都被小蛋糕勾走了,背后的尾巴使劲儿摇,俞明玉虽然看不见,但也觉得好笑。
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全写在脸上,出身富贵人家的少爷,就这样被一个长得好看的甜品收买了。
“不是说今天晚上的汤太苦了吗?阿姨说你乖乖把汤都喝完了,这是奖励你的。”俞明玉说。
“谢谢叔叔,那我能吃了吗?”
谢安存话是这么说,手已经很自觉地拿起叉子,但奶油都没碰到呢,舒芙蕾就被俞明玉端走了。
“现在还不行,等把事情都做完了再吃。”
什么事情?
谢安存错愕几秒便了然,低头看向袋子里的第二个纸盒。
先前俞明玉说的能让他报仇的东西总不能是这个小蛋糕吧,那只能是另外一个纸盒里的东西了。
他好奇的心终于被成功吊起,有些急切地探身去摸,却又被俞明玉轻轻格开。
“也不是这件事,我改变主意了,这个盒子你明天自己拆。”
俞明玉把纸袋拿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瓶跌打药,对神色仍旧迷茫的谢安存说:“医生说你肚子上有伤口,每天都要上药油,衣服拉起来让我看看。”
谢安存如遭霹雳,大脑登时一片空白。
“什么伤?”
“肚子不是被假山角撞了吗?医生白天刚给你上过药,才过去几个小时就不记得了?”俞明玉觉得谢安存是在装傻。
谢安存确实在装傻,但脸上连表情都来不及做,只能僵硬地抓紧自己的睡衣,他实在没想到俞明玉会提出亲自给他上药。
澄心湖假山的棱角极锋利,撞上去时没划开一道口子已经是万幸,但肚子上还是留下一道骇人淤青,从肚脐眼儿一直蔓延到下腹。